她自己既然被抓到了,也就不再戴帷帽,免得遮掩视线,又因为略懂些药理,常去给傅去尘帮忙。
一日用过午饭,卫怜正和薛笺准备出门,忽然看见眉娘在院子里。她背着手,手中捏着两枝绿梅,小跑着追上傅去尘,红着脸把花递给她。
傅去尘看了一眼花,微微蹙眉,说了句什么,眉娘显得有些无措,却倔强地不肯收回手,他只好接过,俯身将绿梅轻轻放在树下。
卫怜忙拉住薛笺,免得彼此撞见尴尬。两人退了几步,她忍不住问:“傅道长那样的性子,怎会把眉娘带到这儿来?”
薛笺叹了口气:“他对眉娘,也算是破例了。”
见卫怜神色越发疑惑,薛笺压低声音说道:“姐姐有所不知,眉娘的夫君病了,卧床不起,大夫也治不好,才从白云观请我们过去看。”
“既如此,为什么反而把眉娘带出来了?”
薛笺凑近她:“我和傅去尘查了几天,结果他偶然发现,是眉娘……在药里动了手脚。后来审她,眉娘说她是被冲喜嫁过去的,那男人常打得她浑身是伤,她又反抗不得。”
卫怜听得心惊,心都被揪起来似的:“所以傅道长一时心软,也没有戳穿她?可眉娘现在分明……”
正说着,眉娘见她送的花又被放在地上,眼睛一红,低头跑开了。
“傅去尘是清修之人,不得婚嫁的。”薛笺面色复杂:“更何况他们身份悬殊,傅去尘上面还有师父呢,若真有什么,旁人会怎么看待……”
话未说完,她衣袖被卫怜扯了一下。
眉娘跑开后,傅去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俯身,动作滞了滞,才将那枝花又拾起来。
他垂着眼眸,并未留意树后有人,宽袖掩住花枝,转身离去。
卫怜和薛笺对视一眼,都睁圆了眼睛。
——
如今北地动荡,贺之章也忙得抽不开身过来。观中收容了那名孕妇和几个老人孩子,卫怜既然住在这儿,也会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暂时无暇再去忧虑和卫琢的纠葛。
只是夜里偶尔取出那枚银锁,盼着时局能早日平息。
卫琢身在军中,每天都会亲笔写信,派人送到她手上。信上也没什么要紧事,多在说琐碎的话,问她吃穿用度如何,睡得可好,有时还会提到狸狸的现况,及他离宫之前,又在群玉殿种了两株海棠。
等到春来,想必又是一院淡香。
卫怜读了几天信,正思忖着回些什么,意外却忽如其来,让人措手不及。
傅去尘最初发烧时,只以为是寻常风寒,谁也没往疫病上
想。这病一直闹在前线,幽州和莱州都未曾出现过。
后来他畏寒,咳嗽带喘,皮肤甚至出现了淡青色的瘀斑。
他自己通晓医术,几服药下去,便知情况不妙。这疫病能传人,病势又急,傅去尘便将自己锁在屋里,谁也不见。
消息一出,城内官员迅速上报。而卫琢留下的人动作更快,不由分说就要接卫怜离开。
贺令仪和芽芽她们自然也要一同走,但薛笺匆匆赶来,卫怜才晓得眉娘那儿出了事。
卫怜赶到时,傅去尘的门外还放着粥和水。眉娘拼命拍门:“傅去尘!傅去尘!你把门打开!”
眉娘用身体撞门,手拍得通红。一道低哑的声音从房内传出:“别再拍了。”
眉娘眼中含泪,拍得更用力:“你都几天没吃饭了,让我进去!我就看你一眼,马上就走!”
门内鸦雀无声。过了半晌,傅去尘缓声唤她:“……眉娘。”
眉娘一怔,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自己。
“眉娘,你听我说。”傅去尘似乎就坐在门边的地上,语气平静,“苏娘子来历不凡,心也善,你救过她,她不会丢下你。你跟着她……”
他似乎强忍着,却还是咳了几声:“离开这里,离开白云观……也莫要再骗人。”
“那你呢?”眉娘急得跺脚,“你救我出来,对我有恩,我知道你想重修白云观,我存了钱,存了好多好多钱,都是为你存的!你先开门,我去给你找药!”
傅去尘咳得撕心裂肺,却似乎轻轻笑了一下:“那天,为了摘那枝绿梅……你摔跤了,是不是?”
他静静地说:“多谢。”
卫怜知道他的病情十分严重,纵使再不忍,也不能眼看着眉娘闯进去。
她拉住薛笺,颤声唤出暗卫:“去把眉娘……带上车。”
眉娘哭得满脸是泪,她是真的不愿走,不愿丢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