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望坐在案前,神情未动,仿佛在等她出招。
乔知遥望向冯子望,手指扣住袖口,眼中却无惊无惧,道:
“当日那纸调令,是我求来的。可冯先生为何愿给?是见我敢问,还是想看我敢不敢翻?”
厅中一时无声,只有案上铜炉茶水轻响,腾起的热气在光线中氤氲出一缕淡雾。
冯子望闻言未语,只取了身侧温盏,盏中茶色浅黄。他看着那茶沉了沉色,才轻轻搁下。
冯子望看向乔知遥,眸光沉着如水:“求调之人年年有,你不是第一个,却是最像你父亲的一个。“
“我那日未劝,是因知你求的不是一纸调文,而是一条缝隙。你并不是要路,而是要入口。”
“我不劝你进,也不劝你退。因为你求的是局,我给的,不过是一页纸。”
“可你记住,能翻页者,不一定翻得动局。落笔容易,收笔极难。”
冯子望说到此处,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旧事,声音也低下去些:“你既已入局,下一步,走得慢些,也未尝不是法子。”
乔知遥没有立刻作声,只静静地看着冯子望,神色无波,却在冯子望“不过是一页纸”的话音落下后,眉眼微敛,像是在那短短数语中听出了什么被掩去的弦外之音。
乔知遥站在那里,背影沉稳,拇指轻轻摩挲食指侧缘,似在斟酌,又似在衡量。
片刻,乔知遥才低声道:“我不急着走下一步,只是不愿佯装一切未曾发生。”
声音不重,却沉稳如线,清冷中敛着锋芒。
冯子望闻言,神色微动,目光缓缓落回案前那只早已凉去的茶盏。他指腹轻轻拂过盏沿,像是顺着盏壁抹平一层看不见的灰尘。
但他终究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微微一笑,神情温和,目光却深藏意绪。
乔知遥行了一礼,便转身出了门。
檐角未融的冰棱轻轻敲击屋瓦,像是远处无声的钟。
乔知遥知道,冯子望给了她的,从来不是一句真正的答案,而是一种未阻止的默许。
而她此刻真正想听到的,也不是答案。而是那知道旧故的人还在看着这局棋,没有转身离席。
乔知遥走出冯宅时天色已近暮,街市上人声稀落,偶有马蹄声远远传来,又被风吹碎成几片,无声散进长巷尽头。
乔知遥缓步而行,一路穿过讲经斋旧坊,天光渐暗。
归途上,乔知遥心中思绪翻涌,逐字回溯着方才冯子望所说的每一句话,慢慢拆解他究竟知多少,刚才又透露了多少。
冯子望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乔知遥知道,那句“我不劝你走,也不劝你退”,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应允。
他并非真正站在中立一方,而是习惯保持沉默和距离,既不明确支持谁,也不轻易阻拦谁。
乔知遥缓缓吐出一口气,雪中步伐却未停。
当她回到南坊旧巷,刚踏入院门,就见时岚已立于廊下,手中拎着半壶温酒,眼里裹着一点雪后的雾气。
时岚将酒盏递过来:“你去了一下午。他果然不是什么都说。”
乔知遥接过酒盏,指尖下意识的搭在杯沿,先前眉眼间的凝重略有缓解。
乔知遥看向时岚,唇角微弯,笑意淡淡却真切:“时大人久候,辛苦了。你怎知我不是被他留下吃了饭?”
“你回来这脸色,还用猜?他说了什么?”时岚把余酒放回桌上,抬眼看着乔知遥。
“他说,不劝我走,也不劝我退。”乔知遥回道,唇角微微抿紧。
时岚轻嗤一声:“听着倒像中枢惯用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