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韬站在亭中,目光如刀般落在那朵身上。
他虽年老,却气势不减,宛如一头锐目的雄鹰。
那朵毫不示弱,昂首迎上他的目光,行礼却不卑不亢:“严大人,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严韬挥手屏退左右,只留张攸与严昀在侧。
他沉声道:“那朵,雾灵寨与我巴州向来交好,苗疆之地也多赖你寨调停,方得安稳。然南蛮近来蠢蠢欲动,乌蛮部族和峒虓部族尤甚。你既为雾灵寨使者,可知其中详情?”
那朵闻言,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大人,南蛮之事,苗疆虽知一二,却非我所能全然掌控。乌蛮部族对巴州的赋税颇有怨言,商贾欺压更令他们怒火中烧。阿黛鸠虽是乌蛮公主,却也难以平息族人之怒。大人若想南境安稳,恐需拿出些诚意。”
严韬眯起眼,语气冷硬:“巴州对乌蛮已是宽厚,若他们不知足,严某自有手段教他们服帖。”
此言一出,严昀脸色微变,欲言又止。
那朵却不以为意,轻轻抚弄腰间的竹筒,语气平静却暗藏锋芒:“大人,乌蛮虽野,却非无智。若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巴州恐难独善其身。况且……”她顿了顿,目光扫向严昀,“阿黛鸠乃严公子之妻,乌蛮若反,严氏颜面何存?”
严韬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心中暗自掂量。
那朵的话虽刺耳,却句句在理。
乌蛮若真反叛,严氏不仅要面对南蛮的战火,还要应对巴州世族的非议,甚至可能引来朝廷的猜忌。
他转头看向严昀,冷声道:“昀儿,你妻族之事,你作何打算?”
严昀被父亲的目光压得喘不过气,低声道:“儿……儿会与阿黛鸠商议,劝她约束族人,免生事端。”
那朵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她虽与阿黛鸠同为南疆之人,却深知这位乌蛮公主的处境——既要维护部落的尊严,又要顾及严氏的颜面,左右为难。
她轻声道:“严公子,劝说虽好,但乌蛮的怒火非三言两语可平。严氏若能减免赋税,或惩治不公商贾,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严韬冷哼一声:“那朵,你可知商贾背后,皆是巴州世族,若动他们,严氏根基何在?”
那朵微微一笑,似早料到此言:“大人,严氏根基虽深,却非无懈可击。南蛮若乱,世族未必会与严氏同心。苗疆虽平和,却也非全然无欲。雾灵寨愿为巴州调停,但大人须知,诚意换和平,代价虽高,却总好过刀兵相见。”
“至于峒虓部族……”那朵顿了一顿,“峒虓部和谯氏的纷争已经结束,此番峒虓部大胜,恐怕气焰大胜,南蛮的局势必然会大变,如果峒虓部继续扩张下去,乌蛮部恐怕难以支撑,成为南蛮霸主也未必没有可能。”
面对苗疆那朵的针峰相对,严韬显现出了其枭雄之姿,只见他不怒也不争,只是微微点头,表示知悉之后,便挥了挥手让那朵,以及严昀离去,只留别驾在身边。
南蛮之地比苗疆之地更加偏远,那里不受王法所管制,大小部族林立,各自为王。
其中较大的两个势力,一个就是乌蛮部,这个部族受中原影响较大,次子妻阿黛鸠就是来自此部族。
另一个就是峒虓部,峒虓部的兀岩爪大王来自南蛮腹地,所以更加野蛮难驯,两个部族素有争斗,以前乌蛮部受到巴州支持,所以略占上风。
同时,巴州谯家素来和严家不和,自从严家长子成痴儿之后,更是不断挑衅严家,不受管制,颇有自立的姿态。
然而突然间,谯家和邻近南蛮部族产生矛盾,该部族以受威胁为由招来峒虓部,谁想兀岩爪大王直接吞下此部落,成为又一个和巴州接壤的强大南蛮部族,同时和谯家产生交战,此时严家坐山观虎斗,最终谯家败于峒虓部,被抓被掳者甚多,甚至其美貌的谯家也被南蛮掳走。
此后,峒虓部气焰大涨,巴州豪族皆为震惊的同时,也加深了巴州商贾和南蛮部族的矛盾,反而让夹在中间的乌蛮部局势不稳起来。
乌蛮部族和峒虓部族素来不同,长期争夺着南蛮的主导权,但此役之后,乌蛮部族同时又受到巴州豪族的排挤,局势更加不稳定起来。
这就是如今巴州和南境部族复杂的关系,如何处理这多者之间复杂的关系,是一件极为困难之事,如果严韬还年轻,或许尚有余力,然而此时他年事已高,长子痴呆,次子无力,使得严韬本人也深受影响。
那朵与严昀离开后,亭中只剩严韬与别驾张攸。
严韬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山间回响:“子季,南蛮之地,乌蛮与峒虓之争已成燎原之势。雾灵寨虽与我巴州交好,却也觊觎南蛮的药材与矿藏。若能借此乱局,令乌蛮、峒虓与雾灵寨三方相争,我严氏可坐收渔利,稳固巴州。”
张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拱手道:“大人高明。乌蛮与峒虓素来不和,峒虓部新胜谯氏,气焰正盛,乌蛮必不甘居其下。雾灵寨的那朵虽精明,却难逃苗疆对南蛮资源的野心。若有事端出现,三方必生龌龊。”
严韬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是。谯氏新败,巴州世族已生不满,正可借此机会,削弱乌蛮与峒虓,震慑世族。那朵既愿调停,便让她深陷泥潭,至于昀儿……”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若他连妻族都管不住,便不配承我严氏家业。”
说起家业,严韬顿了一顿,然后喊来一直等在外面的长子妻任瑶,只见任瑶面带屈辱,唯唯诺诺地等在那里,一见严韬召唤便走过来请安。
“公公,是否在叫我?”
只见严韬冷肃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长子妻身边,搂其腰,仿佛不是他的媳妇,反而是他的情妇,而任瑶看起来羞辱难当,但不敢反抗。
任家的势力远小于严家,如果触怒巴州霸主,那必将有灭顶之灾。
这一切张攸都看在眼里,原本家主之位就该由长子严焕继承,严焕之后由严焕之子继承,所以只要严焕有子,至少可一定程度避免继承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