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军营中的流言并未停息,反而因为李严的离去和上层的沉默而愈发甚嚣尘上。
习达带着亲兵在各营巡视,弹压着几处险些爆发的骚动,脸色铁青,不停地看着西沉的日头,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李严带过来的人也有好笋,那个姓贺的还算有点用处,看着小白脸了些,做事倒是手段果决,帮着压住了不少朝廷的人。
长孙玄始终稳坐帅帐,偶尔处理几份无关紧要的军务,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看着沙漏里的细沙无声滑落。
终于,天边是大片连绵的火烧云,整个北疆笼罩在一片苍茫暮色之中。
“军师!时辰到了!”习达几乎是掐着点冲进帅帐,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长孙玄缓缓站起身,拂了拂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吧,习将军,随我上城楼一看。”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淮边城最高处的瞭望城楼。寒风呼啸,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城墙之上,值守的士兵们虽然依旧挺立,但眼神中却难掩疲惫和一丝茫然。远处的锡府灯火连绵,如同盘踞的巨兽,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习达极目远眺,除了苍茫的暮色和更远处的轮廓,什么也看不到。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他几乎要按捺不住再次发问时——
“报——!!!”
一声尖锐到几乎破音的嘶吼,从城墙下方的甬道急速传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因为速度太快,几乎是摔倒在长孙玄和习达面前,他甚至来不及行礼,指着西北方向,脸上是极度震惊、狂喜、以及难以置信的扭曲表情,声音嘶哑得几乎泣血:
“来了!来了!西北方向!一队骑兵!打着……打着旌旗!速度极快!直奔大营而来!”
是东胡旌旗吗?邓内的人?这个时候来做什么?挑衅?还是……议和有了结果?习达的心猛地揪紧。
长孙玄却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西北方那片的地平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起初,只是一个模糊的黑点,在交界处蠕动。紧接着,黑点扩大,变成一队疾驰而来的骑兵阴影。他们速度极快,马蹄逐渐逼近。
夕阳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率先一步蔓延至城墙之下,带来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由于是逆光,根本无法看清来人的面貌,只能看到那一面描着字的旌旗在风中飘动。
那队骑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冲到离城墙不足一箭之地!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那队骑兵猛地勒停战马!当先一骑,越众而出。
夕阳恰好沉入远处最后一瞬,为数不多的光亮映照了那片地域,将那为首之人的身影清晰地勾勒出来!
只见那人浑身浴血,征袍破碎,脸上覆盖着厚厚的血污和尘土,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但他身姿挺拔如松,跨坐在雄骏的战马之上。
而最让人魂飞魄散、瞳孔骤缩的是——
他手中,赫然提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毛发虬结、面目狰狞扭曲的头颅,头颅的断颈处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粘稠的血液,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兀自圆瞪着,充满了惊愕与不甘。即便沾满血污,即便隔着一箭之地,城墙上许多与东胡血战的兵卫,依旧瞬间认出了那张脸——
东胡大将,邓内!
绝对的安静!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眼前只有那道的身影,以及那颗滴着血的头颅。
就在这时,那人猛地抬起另一只手,将一件沉重的物什狠狠扔向城墙方向!
“当啷!”
一声金属撞击石板的脆响!那物什落在城楼之下,弹跳了两下,又连着滚动几回——赫然是东胡的部落权杖。
紧接着,一个略微沙哑,声音却如同惊雷般滚过、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胥衡今日于东胡大帐,斩邓内头颅,夺回锡府。”
“大安失地已复。”
“犯我大安者——虽远必诛!”
“轰——!”
如同烧红的铁块坠入冰水,整个城墙,整个大营,瞬间彻底沸腾和哗然。
居然是少将军,他带着东胡大将的头颅回来了!
先前所有的流言……在这一刻,在眼前为实之前,顷刻间化为乌有。
“少将军!!是胥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