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漂亮。”我赞道。她把它递给我,别过头来,让我按她的示意把它插进她的云鬓里。
“这是昔日南国公主桫椤的发簪。”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说道。
我捏着发簪的手微微一抖。南国公主……传闻里,当西国反击的军队逼近都城时,她把整座宫室都化作巨大毒阵。这一仗惨烈无比,交战双方皆死伤无数。南国最终落败,而公主桫椤,据传是被西国那复仇的皇子亲手处决。
桔梗抬手轻轻抚上那发簪:“这簪子,原本是她放了毒的暗器。她的毒阵是我破的。攻城后她被擒,处死之前要求见我一面。她本打算用这发簪杀了我的。”
我一时都不敢再去瞧这华美惊艳却暗藏杀机的东西。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继续用平淡的语调道:“她是恨毒了我的。一个人类女人,却能‘得伴于西国尊贵的皇子身侧’?她好像是这么说的吧。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说着‘你不要妄想做他的王后’时的语气神情。”
她顿了顿,神色依然是无比的平静。仿佛她说的是一个于己无关的事儿,是别人的故事,不是她的。
“桫椤那时跟我说,她是妖,杀生丸也是。妖怪与人类终究有太多不同。妖凭本能而生,弱肉强食,绝无怜悯,而人被感情牵绊,万事总脱不开一个情字。她说她懂他,他做什么都只是出于利益。像是把妖毒注入我体内来救我,给我以妖怪般的千万年寿命,也不过是看重我的灵力。纵使我用上百年千年,也无法让他明白情为何物。”
“她胡说。”我忍不住插嘴道,“他如果不懂,就不会在已经得了天下之后,还来这里找你。”
她身子一震,我似乎看见她眼底一丝凄惶。
“桔梗,你为什么不愿见他?”我问,“你是恨他把你变成现在这样吗?你就这么厌恶……厌恶做妖怪吗?”
她几乎是笑了,揉揉我的脑袋:“我一直认为,人妖并无什么分别。只是经历了一些事,叫我觉得,或许某些方面,真的是我想错了。”
我低头不语。她握住我的手,轻柔地拿捏着。
“你心地很纯,鸾音。”她柔声道,“别误会我的话。我见过很多同你一样纯善的妖怪。只是,情之一物,终究是……”
“太重了。”我说。她怔了怔,我感觉到自己仿佛哭了。
这就是他话里的意思么?人类的情,妖怪本不该有的,因为太重了,任谁也承受不住。
醉生
杀生丸正在军帐内商议都城的修复与布防时,有人急急地来报,说被俘的南国公主要刺杀灵将军。
灵将军是桔梗在西国军队里的名号。在她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以后,一直是出奇的平静。他本以为她至少会有一点抗拒,可她似乎是全然的接受。她甚至主动提出,要助他复国。
他的原意也是要她在他身边的。毕竟白灵是肯定容不得她了。只是她还有一个条件,她要以西国将士的身份出战,而不是……他的女人。
“我不想被说是扰乱军心的祸水,也不想你出征的时候还要顾念一个女人的安危。”她是这样说的。
于是她成了西国的灵将军,白衣白马,灵剑在手,神圣不可侵。
他赶到囚禁桫椤的营帐时,她已被两个士兵牢牢控制住。桔梗脸色苍白地立在那儿,手里紧攥着一枚尖利的发簪。他一把上前揽过她的肩,在确定她没有事之后,转身拔刀刺入了桫椤的胸膛。
那一瞬他想起这都城曾经的烈焰冲天,焦黑尸体遍野,他只身一人一无所有的狂怒与屈辱。
桫椤挣扎着抬起头来,脸上却还带着魅惑的笑。她嘴角流着血,说:“你终将为王,但你终不能得偿所愿。”
宫城的修复完工后,浩浩荡荡的依仗队伍入城。夹道满是都城的百姓,欢呼庆贺着他们的国君即位,家旺国兴。
桔梗策马在队伍行列中,视线里的万物都迷迷糊糊终是看不清晰。就如同她现在的处境,什么都是朦胧不明,而她只能就这样走下去?她不知道。
“桔儿姐姐!桔儿姐姐!”
她猛地一震。循着声望去,那在人群中挤开一条缝儿,拼命朝她挥手叫唤的少年,不是白夜,还能是谁?
想也没想,她翻身下马,不顾周围人的惊呼,推开拥挤的人群拉住了他。
少年满脸激动,紧抓了她的手不放,她也欣喜异常,细细打量着他,身手抚平他微乱的额发。
“白夜,你怎会在这里?”她问。
他急切地道:“我就是来找姐姐你的啊!桔儿姐姐,你留了我吧,我可以替你喂马、打杂,干什么都行!”
她一时讶异:“你这是为什么?不好好的待在白灵山,反跑到这里来,这不是叫师父担心吗?”
“姐姐你别提了,”白夜眼神黯淡,摇头叹道,“如今别说师父,就连白灵也——唉,都是桩师姐糊涂,闹得大家都各自散了呢。”
“你说什么?”桔梗怔忡片刻,“你是说,白灵……没了?”
他点点头,不觉间已握紧了拳:“那天桩师姐带了一众人出去,我偷睡懒觉没跟去。后来大家回来,纷纷都在说姐姐你的事,我这才知道出事儿了。我去找大师哥,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再过了没几天,他们说,师父仙去了。师父就算年事已高,也不该走得这么突然,我晓得这肯定是桩师姐搞的鬼,她害死了师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也是她的报应,她想违背祖训修炼白灵心法,结果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