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初夸下海口答应得潇洒,可真站上屋顶还是手忙脚乱。视线被湿透的头发模糊,雨水不断呛进他的口鼻,跟被淹在河里没两样。
天空是黑墨,暴雨鞭打屋檐,除了偶尔几道闪电外看不见任何其他颜色。
老旧的瓦片踩上去很滑,他一边吐掉嘴里的水一边摸黑爬到中间,好不容易把漏水的地方贴上,下来的时候梯脚松动,整个人又重重摔在地上。
后背被碎石磨破一大片,他吃痛闷哼出声,也顾不上流没流血,收好东西就进了屋。
姜婆婆听到声响正要出门找他,看到他背上大面积的擦伤心里着急,连忙跑进房间把药箱拎出来。
“怎么回事啊?”
“没事,梯子没放稳滑了下。”他看向厨房,见没再漏水便安心了,“到时候再找师傅用防水涂料涂一层,这种卷材管不了几天的,太阳晒晒就坏了。”
他背上的伤口混着泥沙,跟刚从锅里捞出来似的全身都在滴水,姜婆婆生怕他伤口发炎了,让他赶紧上药,自己则回房间找找有没有能穿的裤子给他。
陆昀初找出碘伏和棉签往黎言那边看去,他进门的时候就看见黎言朝他这里转头了,眼睛里还是有担心。他以为黎言会说些什么,可现实是什么都没有,甚至一句话都没讲。
陆昀初心里一阵失落,拿着药瓶顿了好一会儿,才找了一个合适的语气喊他:“黎言。”
“你能帮我涂一下吗?”他转过头小声陈述,“我够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垂下头的缘故,黎言竟觉得他有点摇尾乞怜的模样。药瓶递在自己眼前,陆昀初跟他比划:“没骗你,我真的够不着。”
伤口已经被水泡肿了,严重的地方还隐隐卷起白边,看着都疼,但陆昀初脸上却没有反应,仿佛伤不在他身上,只是一味地注视着黎言。
黎言看着药瓶许久,还是说道:“转过去吧。”
陆昀初听话地转身坐在他面前,黎言拆塑料袋的声音窸窸窣窣,沾了碘伏的棉签碰上他的背,他忽然低声问道:“黎言,你还在乎我对吗。”
后背动作没停,黎言的声音听在陆昀初耳朵里那么近又那么远:“就算是陌生人受伤了找我帮忙,我也不会不管。”
陆昀初沉默地牵起嘴角,也是,黎言一直都是这样。他以前总是数落黎言管的太宽,现在却庆幸他管这么宽,这样至少自己也在“太宽”的范围里。
皮肤上冰凉液体流过,那点细小的疼痛对陆昀初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缩了下身子,扭头从玻璃上看黎言的影子,像看到无数次深夜出现在玄关问他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的那道身影。
“疼。”
“忍着。”黎言说。
陆昀初紧紧看着他的脸:“你以前都会给我吹气的……”
黎言的动作停顿一瞬,垂下眼,回想起以前的事竟不知该是何心情:“可我每次吹气你都嫌烦,说我浪费你时间,让我别做这些没用还招人烦的事,不会干就别干。”
黎言说的很平静,可陆昀初却觉得心脏都震了一下。
他从没意识到那些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伤人……可他又很清楚地知道,这句只是万千分之一。
“我……”他本能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却发现他找不出能解释的理由。
他对黎言的无理取闹连他自己都没法辩解。
“好了。”黎言也没准备听他继续说,把东西放回药箱,站起身。
“等等!”陆昀初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好像泄力一般,没敢跟他对视,只是更用力地抓住他不让他走。
像生锈的刀片割过喉咙,他说:“对不起。”
黎言愣了愣,茫然地眨了下眼睛,最后把视线落在陆昀初脸上。
陆昀初以为他没听见,同样站起身,这回没躲开,语气虽然还是不太自然,但是看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黎言。”
黎言手指无意识磨蹭医药箱,他一直都清楚陆昀初做了很多需要用“对不起”来弥补的事,可这三个字太重了,太难以启齿了,仿佛说出口的瞬间就会被撕掉一层皮。他总是自己骗自己这些伤害可以随时间淡忘掉,也可以被新的美好覆盖,所以总是不了了之,以至于他早就不记得用陆昀初的声音说出对不起是在什么时候,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些迟到很久的道歉。
心比雨声还乱,到最后,他也没有接住这声对不起,只是慢慢移开视线,告诉他:“药涂好了,等雨小了就回去吧。”
轻飘飘的声音落在陆昀初心里,他突然觉得难过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