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晗玉抹了把额头的细汗,扶着腰直起身,满意地查看夜风里摇摆的爬藤花苗。
折腾半个晚上,乱糟糟的苗圃终于被打理得齐整了三分。爬藤归爬藤,花苗归花苗,看着舒心。
她满意了,脸上也带出点笑意,开口问身侧的人。
“今晚怎么不忙了?”
凌凤池从袖中取出那幅粽子上写“来不来”三字的涂鸦画,在灯笼光下展开晃了晃,又重新收起。
章晗玉嘴角微微一翘。
问他“来不来”,人接到画便来了。
还不算没救。
“多谢搭手,爬藤架子总算搭好了,去了我一桩心事。”她随意地拍拍手,径自往主屋方向走。
“来洗个手。”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凌凤池虽然未应声,却随她而来,两人前后入了主屋。
多日不见,两人之间显出生疏。无形的隔阂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想必他也同样感知得清楚。
章晗玉仿佛什么也未察觉般,客客气气地沏茶待客。
两人在书案边对坐,热腾腾的茶水升腾,各自把茶盏抱在手里……谁也不先开口。
屋里气氛冰冻三尺,惜罗被冻成了冰渣子。
“瞄~”屋里打盹的小玄猫被惊动了,娇娇地叫了声,从梨花木大衣柜上跳下,绕着凌凤池转两圈,闻了闻气味,开始猛蹭小腿。
凌凤池低头看了片刻,摸了摸小玄猫的耳朵,开口打破室内沉寂。
“阮惜罗,出去。我和你主人有话说。”
惜罗三步一回头地退出门外。
关门时没想起院子里的狗,动作慢了片刻,小奶狗汪地一声,直冲进屋里,在书案下追逐小玄猫。
章晗玉拍了狗脑袋一下,对门口的惜罗道:“狗留着,把门关好了。”
室内一猫一狗热闹得很,章晗玉笑看片刻脚边狂摇的尾巴,又想起六郎白日里说的,凌家求虎子的故事。
为了所谓的破命格谶言,被他父亲耿耿于怀多年,格外严苛地教养长子,导致他母亲郁郁而终。对他本人的影响有多大?
表面当然看不出。
毕竟是多年前的旧事,凌家老家主都过世八年了。
章晗玉把小奶狗抱起,放在书案上,摸摸柔软的耳朵。小奶狗黑亮的眼睛水汪汪的,仿佛通人性般,尾巴狂摇,扑上来要舔她的脸,她失笑往后躲。
凌凤池伸手替她挡了下,狗舌头舔在他掌心。章晗玉看在眼里,抱起小奶狗,作势要递过去。
“说起来,凌家似乎多年不养狗?”她边塞狗边闲提起,“只见你抱狸奴,从不见你抱奶狗。这么大的人……该不会怕狗罢?”
凌凤池冷不丁被塞了满怀的毛茸茸,人怔了下,把小狗抱在手里,低头看了片刻。
带几分怀念神色,也抚摸过柔软的狗耳朵。
“六郎怕狗。我却是不怕的。”
“记得么?我母亲生前爱养活物。她院子里养过一只长毛短腿、黑白两色的拂秣狗,很是贪吃,养得圆滚滚的。”
那时他十岁,已记事了。
从小养在母亲院子里的狗儿,贪吃又亲人,被喂养得圆滚滚的,见人就亲昵地猛摇尾巴,大难临头都不知道躲。
父亲下令扑杀时,他被特意喊去,目睹全场。
那是母亲灵柩出门的第二日。母亲生前钟爱的狗儿被打死在庭院中央,乌黑的圆眼睛睁着,血溅到他鞋面上,当时他把目光移开了。
被父亲察觉,严厉训斥。
“这些玩物害了你母亲。”父亲站在身侧冷冷道:“家里早该清理了。凤池,男儿丈夫当目光远大,以振兴门楣为重,岂能养于妇人之手,沾染妇人习气?今日做个了断,以后为父亲自教养你。”
下令乱棍打死狗,父亲还不解气,那一日扑杀了母亲院中养的所有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