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清楚知道,京中大族出身的郎君,以外表仪态分贵贱。人前人后处处讲究姿态,规训几乎扎根到骨子里。
这位怎么回事?追求山间野趣,返璞归真了?瞧着不怎么像京城那位前夫。
她想多了?
两人对坐,各自拆了半只鸡,配一壶清甜的新酿酒,对着瀑布喝酒吃肉,也算痛快。
章晗玉去水边洗净了手,走回来时,正好看到一盘鸡骨头整整齐齐码好,大骨排列在下,细碎小骨排列在上,从青纱帐后送出来,被随身亲卫接走。
章晗玉:“……噗。”
看起来不讲究,骨子里还是讲究。这位贵客实在有意思。
脸上笑着,心里又升起一丝警惕,细细地扎在心底。
表面装作若无其事,扫一眼挪开。
贵客的酒壶半空,又递进一壶新酒,催促贵客多喝点。
“说起来,贵客和凌郡守交好,晚生斗胆猜测,应是四十上下的年纪?”
她举杯冲青帐敬酒,
“人生四十不惑。晚生活到二十三岁的年纪,疑惑丛生。”
如果贵客果然只是个逃亡巴蜀的贵客,活到四十来岁,娶妻生子,妻儿又撇下他跑了。也算是经历丰富,人生起落都有过。
半辈子有没有自己做过主?还是也和她相似,仿佛涛涛流水当中一根浮木,随波逐流,飘到巴蜀郡来?
她敢问,贵客敢不敢答?
借着那点酒兴,她一边喝酒,一边提笔书写。
也学贵客那般,把写好的纸张递进青纱帐边,晃了一晃。
敢不敢接?
把她当做山间树洞,吐露一堆莫名其妙的心事,又问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也有疑问,贵客敢不敢接她的纸条子,给她答疑解惑?
晃了一下,两下……贵客抬手接过去了。
【娶妻生子,出游入仕,人生大小诸事。
贵客随心而抉择?由家族长辈抉择?由箴言命数抉择?
人生之路万万千,天定也?命定也?家族定也?己身定也?】
贵客边喝酒边动笔。
写的很快,答复详尽。一张张的字纸送出青纱帐。
头一张纸写道:【家族期待,如重担压肩,不可卸下。】
毫不意外的一句答复,她继续往下翻看。
下一句却和她想象的不大相同了。
【娶妻生子,个人事也。吾自拿定主意。】
章晗玉握着字纸,出了一会儿神。
【吾自拿定主意。】
瞧着又不似前夫了。
凌凤池为了公务大义,在姚相和老师的劝说下,舍出一个凌氏宗妇的位子,借着成亲名义把她看管在婚院。虽说是自愿迎娶,毕竟不算情投意合。
猜错了?或许贵客只是生了一双相像的手。
有些事她自己都几乎忘了。
和前夫这桩婚事,她心里其实默许的。她若不愿,凌凤池娶不到她。
嫁给凌凤池,算是她这辈子罕见的自己拿定的主意。
但即便嫁入凌家的这场婚事,事先无人和她商量,而她察觉默许。她的默许……在押去成婚的路上,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