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议室的门在萧天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室内空气沉闷,窗帘紧闭。几缕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挤进来,在暗色的会议桌上投下数道平行的光痕,像牢笼的栅栏。
三个人,一张桌,构成了一个审判的格局。
张国栋坐在长桌一侧,昨日的颓败与狼狈已被一身崭新的西装掩盖。他脸上带着一种压抑的、近乎残忍的快意,像一头终于将猎物逼入陷阱的鬣狗。
主位上,陈立军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他手指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平静地审视着萧天,那是一种上位者打量一件物品的眼神,冷静而漠然。他身旁另一位纪律委员会的干事则低头翻着一份文件,自始至终没有看萧天一眼,仿佛他只是一段即将被记录在案的文字。
这是一种刻意营造的压迫感。在这种氛围里,再桀骜的人也会感到自身的渺小,进而心理防线崩溃。
萧天却只是平静地拉开他们对面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他没有半分局促不安,腰背挺得笔直,目光清澈,迎向陈立军的审视。
他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但他更知道自己身后没有退路。
陈立军看着萧天那份超乎寻常的镇定,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萧天,我们找你来是希望你能就昨天事件中的几个问题做出合理解释。”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一块冰,“我们先从最基本的问题开始。根据人事处的档案,你目前是我院的实习医师,尚未取得国家执-业医师资格证,对吗?”
“对。”萧天回答只有一个字。
“很好。”陈立军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干脆的回答很满意,“那么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执业医师法》第十四条规定,未经注册取得执业证书者不得从事医师执业活动。你作为一个没有执业资格的实习生,却在昨日对书记夫人这位危重病人擅自使用了针灸这种侵入性极强的治疗手段。你知不知道这已经构成了非法行医?”
非法行医四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像四座大山轰然压下。
张国栋的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成了!这就是死穴!无论你有多大功劳,一旦触犯了法律的红线,一切都将清零。
萧天却笑了。
那笑容很淡甚至有些冷,像冬日湖面裂开的一道冰纹。
“陈副主任,您引用的法条很准确。但您似乎忽略了同一部法律的第二十七条。”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让陈立-军的眼神凝固了。
“第二十七条明确规定,在医疗机构内为抢救垂危患者,在执业医师的指导下,实习医师可以进行某些特定医疗操作。”
萧天顿了顿,目光转向张国栋。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后者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昨天的情况,我想在座的张主任比我更清楚。病人生命垂危心跳呼吸骤停,在场所有执业医师均已宣布无能为力。在这种情况下我出手施救是在履行一个医者最基本的天职。至于指导,”萧天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张主任和十几位专家当时都在现场,他们没有阻止就构成了事实上的默许指导。毕竟总不能让一群拿不出任何救治方案的指导老师去阻止唯一一个能救人的人吧?”
这番话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瞬间将陈立军抛出的法条之网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他不仅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法规依据,更是反将一军,把在场所有专家的无能都变成了他行为合法性的背景板。
陈立军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有些难看。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医术诡异,心思更是缜密如斯,对法规的理解甚至比他这个纪委干部还要透彻。
他旁边的张国栋早已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胡说!我们当时只是来不及阻止!谁给你的权力?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没有权力。”萧天看着他眼神怜悯,“我只有常识。我知道人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一句话让张国栋所有的咆哮都堵在了喉咙里,涨得他满脸通红。
陈立军眼中寒光一闪。他知道在非法行医这个问题上已经占不到任何便宜了。这个年轻人已经用救人这个大义占据了道德和法理的制高点。
他抬手示意张国栋坐下。然后换了一个话题,语气变得更加森然。
“好,就算你在紧急情况下的抢救行为情有可原。那么第二个问题。你绕开科室主任和主管医师,擅自修改医嘱,私自要求检验科加做检测项目。这件事你又作何解释?”
“这是对医院规章制度的公然践踏!是对你上级医生的极端不尊重!”
这一次的指控如同一柄真正的重锤,狠狠砸了下来。
如果说上一个问题还可以用紧急避险来辩解,那么这一个则是纯粹的程序违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这是在挑战整个医院的管理体系,是任何一个上位者都无法容忍的越级行为。
张国栋的脸上重新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这个问题看你还怎么辩!
萧天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