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听到吹过了的,李茉立刻制止,朝北面拱了拱手:“宫中以天下奉养,何等珍惜新奇之物都有,我这微末技艺,不能与之相提并论。顺带也给诸位吃一颗定心丸,我献给宫中的方子,不会拿来卖。新式麻布卖得风风火火,我不曾参与,诸位是清楚的。”
诸位豪商相互使眼色,他们当然清楚。来李宅之前,李茉的生平已经被反复查验,她说过的话、她的事迹更是被反复分析。之前大家都以为她按兵不动,是因为底蕴浅薄,无法与外戚争锋。而今一试探,这池水深不见底啊。
“李令高义!”
“李令豪爽!”
众位豪商的兴奋再添一层,又没口子夸起来。
李茉还以同样的商业吹嘘,这些豪商巨贾身上大多都有低级爵位,平日里也做惯了吹捧的事情。
李茉自觉社交到位,请三个拍到方子的人另约时间交接,站在门口送其他人离开。
每个人走的时候,还带了伴手礼,他落座案几上的鲜花,再拿一盆一样的,凑一双鲜花送到马车上。跟随而来的仆从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竹编篮子,里面放着一小瓶酒、一包酥饼、一小瓶桂花糖、一方牡丹红的帕子。
“那李茉行事一板一眼,颇有法家之风,没听说她师承法家大能啊?”林郎君坐上牛车,舒服地靠着引枕,对一同来的随扈道:“你们落座的地方如何?吃食茶水如何供应?下人可有规矩?”
李茉新开府,这些细节也能窥视她的道行。
随扈却久不开口,惹得林郎君不悦,踹了踹他。
那随扈第一反应是护着手中陶瓶,后知后觉回道:“郎君恕罪,下仆引我等到了偏院的正房,正房中间一条长桌,摆了几十种吃食饮子,最时兴的豆乳也在其中,只有两个奴仆示范我等如何取用。坐垫也摆放随意,不似正堂正襟危坐。我与窦家大管事、陈家大管事共坐,向他们打听这次出让方子的隐情呢。哪知郎君如此厉害,抢到了豆油的方子。”
说完,不等郎君开口,快快道:“郎君快闻一闻,这可是酒?”
林郎君也顾不得责怪随扈,接过黑釉陶瓶嗅了嗅,“的确是酒。”
“奴跟着郎君也算见多识广,还从未见过这种酒,颜色清亮,不似寻常酒液浑浊,闻着有清香。郎君,这是什么酒?”
林郎君拿过本不放在眼里的伴手礼篮子,篮子里除了那四样小礼,还有一卷小小的竹简,上头写了这酒的名字:琥珀酒。
林郎君拿过桌上常备的茶盏,倒出一点酒液凑近观察,含在口中仔细品味:“色如琥珀,入口醇厚,琥珀酒、琥珀酒,名不虚传!”
林郎君突然笑了起来,不再探究李茉的宅子究竟如何、李茉这个人如何,管她怎样,她手中握着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方才在正堂,他还杞人忧天,李茉行事风格特异,与众人格格不入,如今看来,奇人奇事、高人异行。她说手里现在没有新方子,转眼又拿出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东西。她有能力实现自己夸口的大话:任何违背她规矩的人都将受到惩戒。
这一阵风过去,李宅最出名的却是鲜花。
真是令人意外。
豆中出油的奇术没有成为最受追捧的,如今家中有女眷的,都要来李宅求两盆鲜花养在家中。后来,从淮南传出消息,指责李茉盗用了淮南王的仙方。这话当然没人信,方子李茉分卖给三家,总有零星消息透出来,这些东西都是用黄豆制作的,并不是什么神仙点化。
若真是淮南王的方子,怎么淮南王没有豆油、银芽的方子?众人一笑而过,因流言中牵扯到一位权势赫赫的藩王,倒为李氏菽香的吃食增加了一抹神秘色彩,更多人愿意去尝尝这身价高贵的食物。
东市上,李氏菽香一直开着,依旧客似云来。
翻年三月份,陛下山陵崩。皇亲贵胄为表孝道,不食荤腥,李氏菽香的吃食又时兴了一波。
三个方子转让出去,李宅的经济条件跃升几个台阶。城外有了四个田地阡陌相连的大田庄,城中有铺子,还收了一座靠河的山林。
之前因新式麻布盛行,城中麻的价格飞涨,如今陛下驾崩,正是用麻的高峰期,原料价格却悄悄跌落。人人都知道,先帝奉行简朴,而当今却是喜好奢华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麻布如此,人更如此。
当今登基之后,施行新政,大刀阔斧改革,罢免了丞相卫绾和御史大夫直不疑,将两位外戚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蚡分别任命为丞相和太尉,任命儒者赵绾和王臧为御史大夫和郎中令。
甜娘问:“女君,石渠阁、天禄阁中记载儒家先贤言论的书简您都背下来了,当今陛下喜好儒学,您何不上书自荐?”
李茉摇头,“还不到时候。”
随后,陛下又发下诏令,令丞相等内外大臣推荐“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
甜娘认为这是机会:“看陛下这样接连发布诏令,当真求贤若渴,您不就正是贤良之人?”
李茉还是摇头:“还不到时候。”
“我只是一个织女,重心要放到织室的事务上。甜姨,你跟我来长安五年了。当初,蜜姨说要找一位配得上你贵重命格的丈夫,我听闻林家愿聘你为嫡长媳,你却推拒了。你是怎样打算的呢?”
“我能做织室丞吗?”甜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