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彧跽坐在彩漆矮足案前,面前摆着精美漆具,炙烤羊肉色香四溢,宫婢手持漆勺替他上酒,他端起漆器酒盏饮了一口,视线投向正位的裴皇后。
裴皇后年近四十,容色保养得当,使她看起如同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一般。她眉间坚毅,唇形饱满,鼻尖那粒琼珠似的圆点痣更显精致,隐约能看见年轻时的风姿。
她轻轻额首,示意身侧的婢女端着拖盘上前,道:“这是太医令调制的上好伤药,这些都带回去,莫要让姑母忧心。”
裴彧接过拖盘上的木匣道谢:“多谢姑母,都是些小伤无碍。”
裴后笑着摇头,她穿着缥碧直裾罗杉,简洁大方,举手投足间尽显洒脱之意。头发用只金雀发钗挽在脑后,手指轻轻抚着手臂上的血玉镯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莫要仗着年轻不注意身体。”
裴彧恭敬应答。
裴后起身走到窗前,细眉宫婢递上剪刀,她抬手修剪一旁的茱萸盆栽,一边问道:“你跟陛下聊了些什么?”
裴彧放下酒盏,直言:“陛下好奇东瓯战事,拉着我聊了很久。”
裴后掩面笑道:“陛下性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喜爱听这些。”
她放下剪刀,微笑的看向裴彧道:“如今东瓯战事已平,你在长安可以多留一阵子,正好解决终身大事。”
裴彧无奈:“姑母,侄儿还……”
裴后打断裴彧,“少拿那些话来搪塞予,予可不是你那好蒙蔽的阿母。阿兄就留下你和阿衍两人,如今延绵子嗣才是你的第一要事!”
她放缓语气,谆谆教诲,“元晞,你已年近二十,旁人家的儿郎孩儿都遍地跑了,独你还孤身一人。你若还惦念柳檀,那也无妨,姑母选了几个良家女子你先带回去,至于那柳檀,等她守节期满你再娶她进门。”
裴后双手击掌,姚兰领着四名宫婢进殿,四人罗裙曳地,身形袅袅。有娇柔婉约,有明艳张扬,有灵动活泼,有清冷出尘。皆含羞带怯的望着裴彧,眼里露出情丝。
裴彧放下碗著,视线在那气质清冷的宫婢身上停留一瞬,抬手婉拒,“多谢姑母好意,只是侄儿昨日已经纳了一妾。”
裴后面露疑惑,“你莫不是在诓予?”
她这侄儿哪哪都好,少年成名,青年才俊,唯独婚事一事上事事推辞,也不知那柳檀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这么多年来就惦记她一人。
“侄儿不敢,那人姑母也认识,她叫宋徽音。”
裴后喝茶的手臂一顿,面色惊异,“宋徽音,宋渭之女?”
“是她。”
裴后眼神闪烁,忽而掩唇失笑,微微摇头,“你既属意她怎的不早说,予何至于……”
“她不错,有她在你身边予也放心了。”
裴后递给姚兰一个眼神,示意她把众人带下去,等人都离开后,她才谈起正事:“太子此次巡视冀州有功,陛下在朝堂之上当众说要将禅台修建一事交给他,此事你怎么看?”
裴彧端起酒盏,酒液荡漾,“是好事,也是坏事,若修建得当自然是一本万利,稳固太子地位,只怕有人从中作梗,利用天灾一事弄权构陷。”
裴后也沉重的点点头,想起太子面露失望,“要是太子有你一半警觉就好了……”
“殿下年纪尚小,心性未定。”裴彧取过匕首,将炙烤猪肉切成小块摆在兽纹漆盘中递给裴后。
裴后接过漆盘叹气:“他就比你小两岁,行事还没你一半周全。”
裴彧没有接话,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侄儿想出京前往函谷关迎接太子。”
裴后皱眉,不赞同道:“你才回来,还未休整,如何能再出京?”
裴彧:“太子带的人手不多,臣不放心。”
裴后遂不再多说什么,指着右侧摆放的绫罗绸缎,金饰玉器道:“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出宫去见你母亲,前些时日她得了风寒,这些东西是予为她准备的,你一道带回去。”
裴后顿了顿,想起裴府里还有一位爱裴彧如痴的表妹,如今再加上一个宋徽音,不知道有多少热闹可以看。
她眼中泛起兴味,唯恐天下不乱道:“待你回来,就多陪陪你母亲,还有你那新纳的美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