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一身层层叠叠的深紫三绕曲裾,其实她眉目柔弱,身量娇小,撑不起这身华贵衣裙,她更适合清新雅致一些。
裴彧没有着甲胄,一身玄色直裾袍,袖口以朱色滚边,衣摆绣着暗纹,衣冠粲然,气度沉凝。他低着头靠近裴夫人,听着她絮叨,低头把玩腰间的玉钩带。
裴夫人拉着裴彧絮絮叨叨了一炷香的时间,徽音都有些听困了,裴彧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眉眼温和。
贺家莹更是一反常态,老老实实跪坐在一边,斟茶倒水,不曾出言。只不过她偶尔看向徽音,眼底藏不住的打量。
而被裴府众人无视的徽音,乖巧的跪坐在三人身后,漆食案上的酥酪枣盘空了一大半,徽音听着裴夫人的絮叨和裴彧的回应声,同时打量这件屋舍的装饰,揣摩裴夫人的喜好。
喜金玉,喜鲜艳,喜甜食,还有……
“宋氏!”
徽音找回思绪,抬头便看见裴夫人盯着她,裴彧还是那个姿势,眼神分毫未动,完全将她无视,而贺佳莹则是一脸幸灾乐祸。
裴夫人面带怒气,指着她斥道:“你郎婿即将出远门,你不说叮嘱关怀几句,在那神游天外想些什么?”
徽音眨眨眼,起身取过一旁放置的织锦毯,跪坐到裴夫人面前,将毛毯盖在她的膝上,神色万分认真:“方才见夫人捂着膝盖,倒春寒未过,应是寒气入体,夫人当心些。”
裴夫人指责的话语瞬间卡壳,膝上传来暖意,缓解骨子里的冷痛,面前的少女微微扬唇,神色关怀。
她瞬间对刚才恶语相向感到后悔,这样好的女郎,何该捧在手心疼爱,不让她受半分风雨侵扰。
她拉着徽音的手,眼底浮上悔意,不知如何弥补,想叫她同将要的离去的裴彧多说两句话。
谁知,裴彧扫了眼徽音,打断裴夫人的话语:“阿母,时辰到了,儿子该启程了。”
“可……”裴夫人看看儿子,又看看不语的徽音,左右为难。
裴彧走到屋外,取过兵器架上的横刀,回头望向屋内,三个女人皆跪坐在地上望着他,阿母和表妹眼底尽是不舍。而宋徽音,面色平静,唇边是恰到好处的微笑,仪态优美,如同墙壁上色彩鲜艳的美人图,夺人心魄。
他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阿母放宽心,儿子一定赶在上巳节前回来。”
——
难捱的送行宴过去,徽音迫不及待的想回临水阁透气,沿着长长的廊道,拐过雕花石拱门,她看见早已等候多时的贺佳莹。
一如今晨遇见那般,身后跟着四名短襦婢女,只是那粗使丫头却不见踪影。
徽音和颜娘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都明了,裴府的第一场大戏要开始了,就是不知贺佳莹会如何做。她上前行礼:“佳莹表妹。”
贺佳莹今日穿了一件烟粉色双绕曲裾,与昨日徽音行妾礼穿的那件旧衣有八分像,她容颜俏丽,烟色衬得她肤白貌美,如同一夺盛放开来的海棠花。
贺佳莹冷笑上前,言语讥讽:“表妹?你一个妾你也配唤我表妹?”
徽音后退两步,诚恳的道歉:“抱歉,贺女郎。”
她并不知贺佳莹打算作何,何况她刚在裴夫人那里有点好感,此时态度必须要谦卑谨慎,起事的人只能是贺佳莹,不能是她。
贺佳莹继续逼近徽音,露出恶意:“你倒是会讨姨母欢喜,任谁也想不到,你宋徽音讨好人起来比下贱的乐妓手段还高超。”
颜娘憋不住的出声:“贺女郎,我家娘子怎么说都是你表兄房中人,你怎能以乐妓羞辱她?”
“你不过宋徽音身边的一个贱婢,也敢来教训我!”
贺佳莹恶狠狠的指着颜娘,吩咐身后的婢女,神色得意,“给我掌嘴二十,让她涨涨记性,让她知道,这裴府究竟是谁当家做主。”
“谁敢!”
徽音迎上前,她比贺佳莹还高半个头,两人面对面站着,贺佳莹那猖狂的气势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贺佳莹毫不掩饰的瞪徽音,正要回嘴,就听见徽音用只有两人的能听到的声音道:“何必东拉西扯,你要做什么直言就是。”
贺佳莹心中一喜,指着不远处的石亭,端着下巴傲气十足,“这里不好说话,去那里谈。”
徽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石亭,石道曲折婉转,直通湖心,石亭是典型的柱梁结构,由几根石柱支撑石梁,皆雕刻云雷纹,梁上为攒尖顶,距离岸边很远,四周空旷。
贺佳莹只带了四名年轻婢女,她和颜娘想要脱身不难。可是,她要一直这样被动挨打吗,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湖心,石亭,她望着贺佳莹眼底的亢奋,心中不住猜测,她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