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嘉泰帝这一朝,国子监早已不复太。祖初建时的欣欣向荣,绝大部分学子都是通过恩荫等特殊渠道入的学,像孟柯白这样凭借真才实学、由地方推举上来的,几乎寥寥。
也正因为如此,从入学起,孟柯白便不与他们为伍,几人油腻腻说起的那些旷课、打架、抄作业、考试作弊,还有纵情声色吃喝赌。博等等之事,孟柯白一概没有参与过。
酒过三巡,有人发现孟柯白只淡淡吃着茶,想起当初和如今的区别,不由将话题扯到了孟柯白的身上:
“瞧我们,这几年混得人模狗样,经常聚会,聊来聊去都是那些话,仲修第一次到应天来,就把人家晾着。”
孟柯白放下茶盏: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①,挺好。”
有人接过话来,酒意上头,言语也多了放肆:
“还得是仲修,长得好、文章好,就连钻营人脉,也是个中高手。”
出身显贵大族的纨绔们,生平最看不得寒门子弟凭借真本事一跃飞升,尤其是孟柯白这样的翘楚,又恰好孟柯白并非全无污点,那人说起来,便更加鄙夷和轻狂。
“我们算什么,还在吃喝玩乐挥霍青春的时候,仲修已经攀上了高枝,有了洛渚亭这个好丈人,让陛下也爱不释手。”
那人闷头一杯,烈酒入喉,咂着嘴,舌头打结:
“洛渚亭出了那么大的事,也没影响你的前程。从辽东回来连升三级做了礼部侍郎,第二年还升了礼部尚书、第三年直接入阁成了天子近臣,二十五岁的礼部尚书、二十六岁的内阁阁老啊,一句‘年少有为’,我都嫌夸得不到位……”
那溢出酒盏的嫉妒,康和县主自然也听得出来。
她原想开口维护她最爱的柯白哥哥,又一看在座之人,只能撇撇嘴,咽了下去。
他们可不是佟归鹤那样的毛头书生,基本上都是三皇子齐王殿下在南直隶的爪牙,她家能有今日正是倚仗了三皇子的权势,可不好在外面惹出祸端。
孟柯白仍旧只淡淡吃茶,场面一时陷入尴尬。
有人长袖善舞,两三句话岔开话题,扯到家宅后院、子女教养上。
刚好桌上的几位夫人方才听得昏昏欲睡,一聊到这些她们的专属话题,一个个都来了兴致。
饭桌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有人见康和县主明媚张扬,却不参与桌上的话题,主动问她:
“县主,你与仲修的好事何时能成?”
康和县主的脸骤然红透,孟柯白却突然站起身:“有点闷,出去透透气。”
“其实仲修他一直都这样,对谁都冷淡,用鼻孔看人。”说话的那个,是最初在楼下偶遇孟柯白与康和县主的,“能把县主带到我们的饭局上来,他已经不是过去的孟仲修了,县主,还是你有本事。”
康和县主的脸红得更加厉害,听他又说:
“刚才在楼下,我一见到县主,就知道仲修为什么要选你了。听京城的同侪说,这五年来仲修孑然一身,谁都看不上眼,栽在县主的手里,算是他应得的。”
这话听来舒坦极了,康和县主羞赧无比,低低笑道:“这样最好了。”
“是啊,刚才一晃眼,我还把你认做了洛大姑娘,哦不,洛英已经和孟柯白和离五年,应该喊她洛娘子才对。”那人晃晃悠悠,猛地摇头,
“我再一看,才发现实在荒谬。洛娘子今年二十有四,人老珠黄,青春不在,县主你不一样,二八年华,正是如花似玉的时候,我竟然也能看错,真是罪过罪过。”
说完,又端起酒盏,向康和县主敬了一杯。
而他的夫人已经脸色大变,在桌下死命掐他大腿:“死鬼你喝多了吧,不会说话就别说,闭上你的臭嘴!”
这人出了名的妻管严,平日里被这位正室夫人欺压威吓惯了,今日难得借着酒劲发作,张脸就吼回去:
“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别长着对耳朵,一天天听到什么都以为我在讽刺你人老珠黄!我、我这是在夸县主花孟月貌、冰雪可人,洛氏一个罪臣之女,又是仲修的下堂妻,哪里配和县主比?”
康和县主却只觉得内心翻江倒海,他们夫妻两人的争吵嗡嗡作响,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黑着脸站起来:“我突然胃口不好,你们慢慢吃。”
等到人走,饭桌上的争吵还没停止,刚才那个讥讽孟柯白的人听不下去,声量提高:
“你就说你贱不贱?嗯?任谁来,打眼一看,会不知道这位县主娘娘长得像洛英?”
“人家自己都不在乎当替身,你非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干什么?这下好了,人家下不来台,别说这县主娘娘的亲爹最近在三皇子面前得脸,就光是她回头到孟柯白面前哭一哭,够我们在座几个喝上一壶的了!”
“怕什么,因为前几个月的妖书案,孟柯白已经退出了内阁,而且他现在在丁忧,也没个正差,手、手应该是伸不了这么远的……”妻管严自己把自己说得没了底气,梗着脖子:
“你们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当年全京城,谁不知道孟柯白和洛英互相看不顺眼?后来洛渚亭出事,孟柯白不就是为了报答洛渚亭的栽培,才娶了洛英吗?他们成亲几个月就和离了,孟柯白肯定早就受够,怎么一转眼过了五年,他还专门找一个跟洛英长得像的替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