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衡偏头看去,只见知善捧着套素净衣衫站在铜镜前,那衣料颜色与院中梨树的嫩芽几乎一模一样,正是当初置办“黎王妃”行头时被黎曜松嫌弃过“太丑”的绸缎。
看着曾经被无情淘汰的绸缎,楚思衡心里升起一股微妙感。他默然下床接过衣服换上,又用梨木簪简单挽了个发。
一番收拾打扮后,楚思衡难得站到铜镜前打量起自己。镜中的人影虽然依旧清瘦,却因身上这抹春色多了几分生气。
来到院中,楚思衡惊奇地发现梨树上多了个新奇的玩意儿——两根足有胳膊粗的麻绳自粗壮的树枝间垂下,绳结处缠着防磨的软布,那麻绳下绑着的并非普通木板,而是一张铺着软垫和鹅绒被的矮榻。
楚思衡走上前轻抚过那粗重的麻绳,不禁道:“他弄的?”
知善连连点头:“是啊!王爷让全京城最好的木匠连夜赶工做好送过来的呢!王爷说有了这个,公子以后就不用坐在树下睡,也不必担心起风就在树下呆不了了。”
楚思衡在矮榻上坐下,足尖用力让矮榻摆动起来。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知善已经从那微微扬起的嘴角里明白了一切。
王爷这些心思都没白费。
…
“你可真是白白浪费我的一片好意!”楚南澈放下酒壶没好气道,“这酒可是我托人从中州那出了名的黑心拍卖会上花一百两黄金才拍下来的百年佳酿‘无忧酩’,想着你爱喝酒还特意多拍了点,结果你居然一口都不喝。”
黎曜松看着那淡红色的酒液,不由回想起了前段时间堪称人生最大耻辱的经历,扶额道:“这酒……克我,你还是自己留着喝吧。”
楚南澈不得其解:“此酒用数十种珍惜药草酿制而成,据说喝了还能增强内力。你对酒向来来者不拒,这样的好东西当真不试试?”
“不试!”黎曜松没有丝毫犹豫拒绝,“内…内力这种东西得自己练的那才叫扎实,靠外物提升内力不过是透支一时,得不偿失,我才不要!”
“行行行,你不要我要。”楚南澈嗤笑一声,自顾自斟了杯酒一饮而尽,“这可是一百两黄金,不识货。”
“区区一百两算什么?反正我本来就不会识货。”黎曜松抱臂道,“可别告诉我你把我叫到你这儿就只是为了喝酒。”
“自然不是。”楚南澈放下酒杯道,“距我上次去黎王府探望皇婶已过七日,不知用过侄儿的药后,皇婶身子有没有好转?”
“嗯,好多了。”黎曜松的语气顿时柔和下来,“已经能在院子里走动了,就是……唉,心病难医。他想要的,我一件都给不了。”
“我看不然。”楚南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一样东西,是一定可以给的。”
黎曜松心头一紧,立马坐直身体问:“什么?”
“剑。”
“剑?”
“与其说上百般好听的话,给予千般呵护,不如直接从根本入手。连州楚氏的祖训是剑在人在,只要找到剑,人自然就在了。”
“剑在人在?找剑……”黎曜松猛地站起,“我这就派人去漓河!”
楚南澈摁住站起来就要跑的黎曜松哄他坐下,道:“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漓河下游能捞的地方我都已经派人捞过不下三遍了,什么都没有。周围的城镇也已派人打听过了,没有从河里捞出什么名剑。鱼肚子倒是还没有挖,但也没有翻肚皮死的,所以也可以百分百排除鱼吞剑。”
楚南澈的话给黎曜松当头浇了盆冷水,他被迫重新坐下,郁闷道:“既然漓河没有,那还有哪里会有?”
“具体我也不清楚,可既然连州楚氏的祖训是‘剑在人在’,那么人在的地方……”
黎曜松恍然大悟。
剑在人在,楚思衡既然身在京城,那么他的佩剑极有可能也在京城某处!
“若是能找到剑,不仅能让楚公子重新振作,对陛下也将是又一个致命的打击。”楚南澈摩挲着白玉酒杯戏谑道,“那毕竟是曾经斩落过金銮殿牌匾的天下第一剑,若它在京城重现引起轩然大波的话……那位置,他可就彻底坐不稳了。”
楚南澈暗示到这儿,黎曜松已心知肚明。
可是他才……
“曜松,”楚南澈语重心长道,“只有如此,你我才有活路,这对他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也不希望那样的天才永远像金丝雀一样蜗居在黎王府一角,不是吗?”
“……我明白。”黎曜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决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