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不出。”
“所以这张纸,只可能是你父亲放在那儿的。”
“我在张若熙的报道里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比所有人都要吃惊。”
“所以,你父亲是从这个时候才决定要栽赃给墨子的。”
“栽赃?这个说法有意思。”
对于徐震这么做的动机,陈禹有过无数种猜测,也许是自己对“相”字纹的调查逼出了徐震的灵感,也许是当天许大可那场世纪婚礼的炫富点燃了徐震久抑的对世风日下的不满。他脑中又闪过那晚《海门观察》的新闻画面,可惜逝者已远,这些永远只能是心里的猜测,再也无从证实。他忽然又想起刚刚发现“相”字纹线索那天,当自己兴奋得以为发现了中国版《七宗罪》的时候,徐震不以为然的话——“你电影看多了吧。”的确,也许这种救世主型的杀手真的只存在于电影里,而徐震所做的是一件更超乎想象的事:把普通的杀人案包装成只存在于电影里的案件。
陈禹有点出神。“所以他返回杜峰被杀的那辆车里,不是去寻找证据,而是去栽赃。所以左富民尸体上的那张纸不可能是他放的,因为我是左小悦之后第一个看到尸体的人,因为他根本没想过杀人!”他眼神一凛,盯着阿变,“所以,这张纸是你放的。”
“是,我看到杜峰和许大可的报道之后,觉得很有意思。有人借我的手在做游戏,我就陪他玩一玩。我猜他看到这张纸时候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陈禹脑中闪过发现左富民遇刺时的画面,徐震当时是如此地震惊乃至失态,显然是根本没想到凶手会顺着他的思路,真的杀了左富民。事实上,要是徐震当晚全力防范,阿变未必能得手。他出了一会儿神,叹口气,“你还真是有心,买了一本版本接近的《墨子》。”
“我知道会是一个小问题,但原版的书实在买不到了。”
“你这个版本也不好买。我调查了几乎所有网上书店,卖这个版本的只有三家,在报道出来之后24小时之内全部卖光了。还好你下手早。”
“我看了报道之后,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就买了书。”
“所以你忙中出错,在购书网上留下了你的真实地址。”
阿变愣了一下,点头,“果然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陈禹长叹,忽然想起第一次和徐震去气象台时的情景。原来徐震见到杜峰颈部的伤口之后,已经直觉地感到和那本埋在地下的书有关。他去气象台就是为了看书还在不在,只是由于阿变掩饰得太好了,让他一直以为书还在那里。他当时一定已经锁定是墨家弟子所为,给自己那些杜峰伤口的照片,其实是在引导他走到正确的路上。陈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假如自己通过这个“相”字纹的线索追查下去,是不是也能查出阿变?是不是就能避免后来发生的这一切?但他马上知道,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世事变幻,岂是人心能测?
他发了好一会儿呆,看向阿变,语声沉痛,“为什么要杀人?”
阿变不敢看他,垂头不语。
“为什么,为什么滥用你的聪明才智、大好青春,为什么要杀人?!”
阿变默然半晌,用力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你应该知道的。”
“我想听你告诉我。”
“好吧,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张若熙。”
陈禹移开目光,“说下去。”
阿变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恨,恨所有人,恨这个世界。那些年里,我就像一只被世界遗忘的耗子,永远躲在不见天日的黑洞里舔着伤口,直到我……遇到了她。在我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她是唯一的阳光,是我的世界里唯一的神!我不能让她受一点点的委屈,杜峰羞辱她,该死。许大可羞辱她,该死。”
陈禹目光冷峻,“左富民呢?”
阿变低下了头,默然半晌,“我骗自己说,是因为他的关系,张若熙才丢了工作。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做,我,我看见你和她那么亲密,我慌了,我害怕,我生气!我想我杀了左富民,你们就不能在一起了!”阿变像是被那时的自己吓到了,脸色又变得苍白。
陈禹心痛如割,无声地叹惜。
“我恨得太久了,已经不知道怎么去爱。”阿变目光茫然,“我不奢求和她在起,我只想守护她,让她不受一丁点儿的委屈,让别的男人离她远远的……”
陈禹努力平息着情绪,“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
“什么?”
“你父亲也有一本《墨子》书,和你买的那一本是同样的版本。我不知道他从哪儿弄到的,他说是从一家旧书店顺手买的,我不信。但现在,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把相同的那一页也撕了下来。而且撕的方式和你一样,也是用尺子比着,撕得整整齐齐。一开始,这是最让我感到奇怪的事,但我马上想到了,答案其实早就明摆着!那就是……你是他儿子!”陈禹盯着阿变,“阿变,他一直在想办法为你扛罪。除了父亲,什么人还会这样做?!”
阿变的脸色变得煞白。
“他为你包扎时看到了你胸口的图案,那时他已经知道你是他的儿子。在医院里,他端汤给你喝,可你……你居然那样对他。”陈禹有些出神,“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就在这一刻起了死意,他觉得只有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能唤回你心底的爱!他离开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气象台撬起了那几块地砖,看他留给你的东西还在不在,当他确认已经不在的时候,我猜他就已经计划好了后来的一切!他离开发布会,故意把那本《墨子》留在了山上。他知道我一定会跟去,故意让我找到书,让我把他当凶手抓起来!”
阿变仰天叹息,两行热泪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