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沈琅犯错,沈泊易都是家法伺候,那次沈琅自觉,自己就回去祠堂跪下了,可跪了两三天,不仅没有等到板子落下,就连沈泊易的人影都没有见到。
后来沈琅才知道,他那一拳差点要了沈骤的命,几个大夫轮流守了一个月,才生生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沈泊易更是守在他床边,别说家了,连官署都没去过。
这件事后没多久,沈骤就被沈泊易带回了沈家。
事情这才逐渐明朗,原来那外室与沈泊易是旧相好,早在钟氏之前便有了孩子,沈泊易自称早前并不知,是在与钟氏成婚数年后,那女人才带着孩子找上门。
沈泊易自然不能不理,便只好一直养在外宅。
如今那女人死了,沈泊易便想将沈骤养在钟氏膝下,也做个嫡子,可钟氏怎么可能答应,这孩子就是一根刺,扎在她心头十余年了,别说养在膝下,就是养在别院她都不肯!
然而沈泊易并不与她商量,是铁了心要把沈骤留在沈家。两人闹了个把月,沈骤就已经在别院住下了。
以庶子的名号。
他自己并不介意,还反过来劝慰沈泊易。不过在沈琅眼里,这厮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子能登堂入室,已经是他祖上积德了。
后来的日子,沈琅对沈骤的厌恶不比钟氏少,尤其在两人朝夕相处之后。
一来是沈骤性子贱兮兮的讨打,二来是沈琅发现他爹心眼都偏歪了。同样是不争气的儿子,沈泊易对沈琅要求甚高,他打小也没少挨打受罚,可沈骤呢,成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沈泊易却待他温和可亲。
两人一起惹出的麻烦,沈泊易更是只责骂沈琅。
沈琅自是吃味,从此更恨沈骤。
可自打那回意外落水后沈骤身子就不大好,平日看着没什么大碍,但寻常人三五日就能养好的小病小灾,在他身上就格外慢一些,尤其到冬日,他总是更容易病倒。
说到底,沈骤身子不好,与沈琅也脱不了干系。沈琅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对他有愧,否则这两年也不会一边嫌弃他一边帮他收拾烂摊子。
方才沈骤那一吐血,沈琅不免又想到他落水的样子……
心下更是惶惶。
那边钟氏还在没完没了地数落沈泊易,沈琅心烦意乱,无力道:“娘,别说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钟氏的骂声也跟着一顿,她变脸似的收回哭腔,急忙忙上前问:“榆娘,他怎么样了?”
被唤作榆娘的年轻女子挎着药箱,一袭白裙雅韵天成,她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但气质沉稳,言语间令人信服,“没有大碍,施了针正睡着。”
沈琅忙追问:“他究竟怎么了?难道是摔马摔出内伤了?可他出宫的一路都还好好的啊。”
榆娘停顿须臾,道:“想来是受惊过度所致。”
“只是如此?这么不经吓……”沈琅嘟囔了句。
钟氏也松了口气,扯了扯帕子道:“没有大碍就好,净让人操心。榆娘,我家这庶子又劳烦你了。”
“不麻烦,我回头让人把药送来。”榆娘说罢瞧了钟氏一眼,浅笑了笑,道:“夫人这几日可是没睡好?脸色略有些暗沉,想来是水土不服所致,我叫人一并抓了药送来。”
钟氏笑起来,总算舒坦道:“那自然好,还是榆娘贴心。”
榆娘屈了屈身,很快就颔首告辞。
知晓沈骤没有大碍,几人都放下心来。钟氏看着榆娘的背影,忍不住又叹了声气。
榆娘原是扬州城出了名的妙手神医,年纪轻轻一手医术,可如今这个年月女子行医虽闲话少了,但抛头露面到底不雅,尤其榆娘还生了副顶好的皮囊,这样的姿色更惹是非,后宅里的妇人没少嚼她舌根。
钟氏多年前曾受她医治,自觉与她投缘,不忍见她在扬州行医处处受阻,便将她请到府上做了个府医。
榆娘也没有辜负钟氏的好心,几年的精心调理,竟将她那些妇人难以启齿的陈年旧疾给治好了。
这时日长了,钟氏看她愈发顺眼,又见她气质出众,想来从前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便想让沈琅将她收作妾室,可八字一合,榆娘大了沈琅三岁,命里犯冲,钟氏只好作罢,却又萌生出另一个念头。
儿媳做不成,收个义女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