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就察觉吧,反正她抢走了自己的妈妈,她才是罪魁祸首——平原很想这样说。
但她说不出口。夏潮还在偷偷看她,注意到她的目光,小狗一样地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
她又想起昨晚看的试卷。夏潮的语文分数是最高的,除了那些需要硬性背诵的古诗文言文,能做阅读理解的地方她都尽量填了,分数竟然意外的不错。
最惨烈的是数学和理科,公式定理这种东西,不懂就是不懂,任凭她绞尽脑汁,也只能交一张白卷。
平原能看出来,其实夏潮对待考试的态度挺认真的。
她又想起了夏玲的病。或许,夏潮放弃学业的时候,也有那样的不甘心吧?
不甘心就这样在这样残酷的命运面前认输,想恨,都找不到具体的人去恨,只能闷闷地说,是世界错了。
她明白她的心情。她们的过去和未来,在这一刻是重合的。
但夏潮的笑比她坦然。真不公平。平原又一次想,嘴角却轻轻地翘了起来。
她突然举起抱枕不轻不重地砸了夏潮一下,打断了她的肉麻:“那你学不学?”
夏潮被她砸得歪进沙发里:“我学,我学啊!”
她龇牙咧嘴:“这不是今天晚上做两菜一汤就为了这个事情嘛!哎!别砸、别砸!我就是没找到话头说!”
她可怜巴巴地瞧平原,用叠词加强信服度:“真的真的,我不会白住的,我会给你洗衣做饭交房租!”
真养田螺姑娘了啊!平原有点心虚了,最后色厉内荏地砸她一下:“别说得像我不做家务似的。”
“痛!”
很混乱的笑闹,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她们对彼此也没有多熟悉。很快,她们就不约而同地沉默,知道刚才忽如其来的亢奋,是两个人都试图掩饰尴尬。
好吧。夏潮低下头瘪了瘪嘴,今晚之前,她确实在没再想读书的事情了。平原说得对,她对命运也感到茫然,像纸折的小船飘在水面,不知该到哪里去。
但平原却露出不甘心的表情。那些关于复读的话,与其说是质问她,不如说是在质问另一条河流的自己:你怎么可以放弃?
她的声音像玻璃珠子一样碎裂在她的心上。那一个瞬间,夏潮有点想问——你是把我当妹妹了吗?
但是她不敢,怕平原又抽她。
于是她只能眼巴巴看着平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周末我再抽空看你各科的问题,”她又恢复了冷冷的音色,“你要去洗澡吗?”
话题跳跃好大,夏潮懵懵地摇头:“我还想吃西瓜。”
“那我先去。”
夏潮目送她走到浴室门口,却看见她忽然停下,回头望她。
“你说得对,这个世界挺操蛋的,”她平静地说,神色闲散,“但我没你想得那么可怜。”
“有些时候忍耐规则,是为了让规则都听我的。”
这是她第一次在夏潮面前这样外放张扬地表达态度。夏潮抬头,看见浴室的灯光照亮她的脸,半明半暗,像黄昏又像夜晚。
然后夜晚一笑,转身,关上了浴室门。
一块没叉稳的西瓜,啪嗒,又掉进碟子里。
好帅啊。真正的中二少女夏潮目瞪口呆地看着紧闭的浴室门,抱紧抱枕星星眼。
这才是成熟的大人应该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