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辞镜的小侄女叫朱瑗,当天晚上,夏潮向她发出了好友申请。
申请通过得很快。女孩子和她同一届,但很有老前辈的架势,抓着夏潮叽里呱啦讲个没完。
她头头是道地和夏潮分析,说如果已经选定物理和地理的话,那另一项选化学比较好,这样报志愿的时候,可选择的范围更大一点。
夏潮很认真地点头,她也大概知道这是较为热门的选科方向。她之前读的高中属于乡镇学校,师资较为薄弱,只能提供几个固定的组合选择,基本上除了科目优势特别明显的尖子选手,老师都会推荐选这个。
兜兜转转,她也算回到原点。
夏潮倒是不抗拒这一点,不如说她松了口气,毕竟有基础总比没有好。
蚊子肉也是肉啊。她这样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为那个六月的最终分数做筹谋了。
好神奇,明明几天前,她还觉得这辈子不会再和高考扯上关系了。
她知道这是受了平原的影响。
朱瑗是个热情直爽的人,很容易让人对她心生亲近的好奇。夏潮一边和她聊天,一边就忍不住点进她的朋友圈看了一眼。
朋友圈都是女孩子花花绿绿的生活记录。
有朋友,也有旅行,几个女孩子脸上涂得花花绿绿,朱瑗站在中间,很兴奋地晒着她姑姑送她的人生第一套化妆品。
还有一些夏潮看不懂的小卡片和小徽章,也贴得亮闪闪的,扎在爱心型的背包里,朱瑗背着它,手里又捏一个小小的棉花娃娃,笑嘻嘻地和漂亮的芭菲杯打卡合影。
都是没见过的东西。她在心里轻轻的想,原来也高考完的暑假是这样丰富多彩的呀。
被子上栀子花的香味又飘进鼻尖了,夏潮缓慢地翻了个身,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丝酸楚从心中溜过,她意识到这是自卑。
夏潮记得自己参加高考的场景。没那么幸运,考场上每个人都在奋笔疾书,只有她一个字也写不出。
多难堪,但这难堪是她自愿去领受的。
其实她也不是一直都学习差的。夏玲生病前,她还是成绩不错的小孩,有时表现顽劣,也是仗着自己还算聪明,总能让大人看在成绩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在夏玲生病之后,她的成绩就开始往下掉了。
起初只是几天的缺课,她陪夏玲到省城去做检查,嘱托同桌替她抄抄笔记,功课还算跟得上。
但很快夏玲就病情恶化,开始一个月、两个月的住院。
同桌很仗义,哪怕战线拉得这样长,依旧每周末拿到手机就给夏潮发笔记。但夏潮没有时间去学去练,很快就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符号了。
电视上拍的病人家属,不是在焦头烂额地奔波,就是在手术室前绝望地祈祷。但只有真正体会过的人才知道,在这两者之间,还有大量漫长的、无望的空白。
你总是需要去等。等待ct、b超和穿刺的结果,等待抽血的排队,等待化疗结束和麻醉失效。
而在这漫长的等待里,填满空白的是不安和恐惧。
夏潮做不到在那个时候拿出课本。或许她也拿出过,但很快就被打断,匆匆起身,去拿化验结果、给夏玲倒尿盆或是擦洗身子。
最后未读的笔记越来越多。
直到某天她下定决心,对同桌说谢谢你,以后不用给我发笔记了。
你不回学校了?同桌问。
“嗯。”她记得自己那时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又把话删掉,最后只是说,“我妈手术结果不好。”
对面似乎安静了一下。她们都是太年轻的女孩子,还不懂如何用场面话润滑一场沉默。一声叹息的时间之后,对面回复:“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