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非对错现在并不好言明,她一拍惊堂木:“你们所言本官都记下了,此案另需查证。退堂!”
按武国律法,这等案件,在案件未有查明时,原告和被告都需要在牢中待审。
牢狱逼仄,石壁冷寂,只有一扇小窗可见外面一点天光。白月澄坐在窄床上,心口阵阵发闷。生平第一次入狱,让她有种命运不再由己的失控感。她本不喜安静,因为安静总让她觉得孤单。只是此刻四周偏偏死寂。
于是她反复思考着扎染工艺的流程,扎染坊的销售账本,扎染坊的舆论应急预案流程……
忽然,一道刻意压低以示温和的声音传来:“还好吗?”
白月澄抬头,竟见裴文宁立于铁栏之外。如谪仙的容貌和身姿让逼仄阴暗的牢房好像变作了为供奉神明而刻做的洞穴。
心底的孤寂瞬间被击散,白月澄竟觉恍惚了一瞬间。
裴文宁走近,“周大人夸你庭上应对清晰,很是聪慧。我本想来,只是顺天府断案,我不得插手。但我与怀楚已按你所言,双倍价钱收回了染品,并且当众试洗,没有出现问题。”
“太好了。”白月澄松了一口气,“你觉得是不是有人有意陷害?”
“有可能。”只是有这种动机的人太多了,几乎认识的每个人都有可能。
二人正低声分析,狱卒忽然又急急赶来:“打扰裴大人了,案件有新进展,府尊大人现在要提审!”
白月澄再一次回到堂上,这一次台下多了一人,正是白月澄这次新招的扎染工人吴美。
白月澄心中思索着吴美所来的目的。
吴美见到白月澄,则立刻扑地大喊:“大人,都是民女的错!白小姐是冤枉的!”
白月澄觉得不妙,自己刚刚在堂上已经反驳了刘艳所说的证言,指出了其话中的很多疑点,并不需要有人如此刻意解救。
“台下何人,何错之有,详细说明。”
吴美哆嗦着禀道:“民女吴美,原在纺织厂做漂染工,前两日看到白小姐这里招人,银钱给的比纺织厂要多,便入了白小姐的扎染坊。那日扎染坊原料不够,便自作主张,从家中取来强灰粉兑水扎染。岂料闯下大祸!民女一心想讨好主子,并无恶意!”
堂中议声四起,案件似已明了可以结案。
白月澄却心头骤沉,果然如她所料,吴美并非真的来解救自己的。她的话好像在证明她无罪,却是在把自己和扎染坊往毁坏的方向推。
扎染坊的工人配错染液导致有问题的扎染品流入市场等于扎染坊的扎染品不安全有问题,今日收回扎染品做清洗实验找回的公众信任顷刻就会崩塌,而且该事件也从陷害或碰瓷转到了自己治下有责应当负有责任,没有办法从中清白脱身。
她冷声追问:“你说强灰粉从家中取来?盛于何物?瓦罐?木桶?陶瓮?提着这等烈性之物,途中可有人见?”
吴美支吾:“民女是装在篮子里,不知是否有人瞧见……”
“你哪日投入的强灰粉?扎染了几件衣物?”
“前日,不记得扎染了几件衣服,染出来后我察觉不对,心里发慌,就将桶中液体倒掉了。我以为扎染和漂染一样,所以才一时糊涂……”吴美拿起手帕抹泪,“大人,罪女真没想到会酿出如此大祸。”
白月澄让吴美看向小女孩的伤口,“你口中所言的强灰粉可是能够造成此种伤痕的物品?”
“是的,强灰粉兑水后会发热,溅到皮肤上便会产生这样的伤口。”
“前日你将强灰粉倒入扎染桶,然后染了布?”
“是的。”
“这就怪了。”白月澄做出疑惑的神色,“扎染和漂染是两道完全不同的工艺,织厂漂染用强灰水,是为配置强碱水,褪浆、精练,去除纤维杂质。而扎染用染料,是为附着颜色于布上,高浓度的碱水会破坏色彩依附,让一缸染料报废,根本染不出任何颜色。”
“你认为你配备的强灰水的碱性浓度可以达到在清洗扎染物时依旧灼伤人的程度,可是这个浓度下不能顺利扎染出衣物,但是这里的证物衣物却保留了完整的扎染色彩。并且如此高浓度的强灰水应当需要很多强灰粉,可是你只用一个篮子就装了过来。而且我们扎染坊怕弄错顾客衣物信息,每笔扎染信息都要求记录,你为何会不知道扎染数量?”
“但是吴美的话可以确认一件事,小姑娘身上的伤痕确实来自强碱水,这与民女此前认为她是在做漂染工时受伤的猜测相符。”
“请府尊大人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