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午沈熙知一页书都没看进去,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以前只要他想,随时随地能学。
时针走了一圈又一圈,晚饭时对面有了动静,沈熙知从猫眼里看出去,这回许家的门是关着的,他想了想,开门走出去,悄无声息地将耳朵贴在许家门上。
隐约可以听见陈爱丽骂骂咧咧,许建国息事宁人,许栋童言童语:“姐姐吃饭吧,妈妈做了肉肉可好吃了。”
“她不是我妈妈!”小花大声喊道。
许家因为这句话乱作一团,陈爱丽扬声骂道:“你吼什么吼!你还有脸说?老娘供你吃供你穿你委屈什么了!你今天就看着别人打你弟弟你安的什么心啊!”
骂声吵杂无趣,沈熙知没听进去,只关心里面的小花。小花哭了,不再是无声的掉泪,而是放肆的、疯狂的、无惧的——
“你不是我妈妈。”
门口的男孩蹲在墙角,心紧紧揪在一起。
他有多久没听见她这样哭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哦,是她不许别人动阿嬷的母鸡,还有离开乡下时,她哭喊着求爸爸带上阿嬷的鸡蛋。
沈熙知再也听不下去,心中闷着一股气,转身下楼。
他走到另外一栋房子前扬声喊:“龚亮,你想到我家玩游戏吗?”
整个大院里只有沈主任给他儿子配了电脑,平时沈少爷傲得很,才不愿意让人碰他电脑呢。
龚亮早就眼馋了,下来时挺懂人情世故地拿了汽水给沈熙知,兴致勃勃地问:“咱们玩疯狂坦克怎么样?那个我会!”
他那么轻易摧毁了别人,转头还能惦记着游戏,沈少爷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指了指楼下黑暗的杂物间说:“我去拿点东西,你陪我一下。”
龚亮哪里想到会被堵在杂物间里殴打一顿?打他的还是大院所有家长心中的模范样本沈熙知?
两个男孩个头一般,照理来说应该不相上下,但沈熙知第一拳就把龚亮打蒙了,所以占据了优势。他吸取自己仅仅参加过一次的战斗经验将龚亮压在下面,坐在他肚皮上一拳又一拳,专挑肉多的地方揍。
龚亮嗷一声叫起来,可这栋楼已经被小花的哭声覆盖。
沈熙知每一拳下去都听见小花撕心裂肺:“你不是我妈妈!”
楼上楼下都亮了灯,连清不嫌事大上去敲门,陈爱丽大吼一声:“滚!”
连清扯着嗓子喊:“快别让孩子哭了,你们把孩子打死了我第一个报警。”
沈熙知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龚亮,一字一句说得用力:“你以后,再惹她,试试看。”
龚亮坐起来一脸不可思议:“沈熙知你疯啦!我要告诉我妈妈!”
沈熙知点点头:“你去啊,我让我爸给你爸使绊子。”
龚亮最终没回家告状,他们家是单职工,他害怕沈熙知真让他爸穿小鞋。爸爸平时有多讨好沈熙知的爸爸,龚亮从小都看在眼里。
一物降一物,弱肉强食的社会,沈熙知在这一夜认识得无比清楚。
他主动提出在新学期要报个跆拳道班。
向来偏靜的孩子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当父母很是乐意,但如果要问为什么,沈熙知会说:“哦,昨天揍龚亮揍得不够爽。”
沈家亮着一盏温黄灯光,一家三口坐在灯下共进温馨晚餐,而许家的气氛沉重得让人待不下去。陈爱丽一早拎着钱包上街打麻将去了,许建国前一晚是被陈爱丽赶到客厅睡的,睡得腰都直不起来,上班前推开小花的房门责怪:“把这个家折腾散了你就乐意了?”
小花抱着腿坐在床上,一双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听见动静挪了挪,脸贴着墙。
许建国默了默:“别的不说,这不还有你弟么,他可是你亲弟弟,都是一家人……”
小花哑声道:“我想要一张妈妈的照片。”
她在墓地里看见了妈妈的照片,她想要一张,随身带着。
许建国咳了咳:“没有了。”
他是个鳏夫,能再找一个很不容易,结婚前陈爱丽把家里的照片都整理了一遍……都没有了。
其实,他也不想留着……都是过去的事了。
“为什么没有了?”小花眨眨眼,干涩得再也挤不出眼泪。
许建国用责备掩饰自己的局促:“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一点都不像我!”
小花不再问了,直接越过弟弟走出去。许栋跟在她后面问:“姐姐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