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耍起赖来毫无心理负担,甚至把脸在她裙摆上蹭了蹭:“娘,您看,我会干活,能吃……呃不是,我吃的不多!我还会孝顺您!您就当捡了只看家护院的大狗,给口饭吃就行!娘——!”
这时,连旁边马厩里嚼干草的灰影都停下了动作,扭过头,马眼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幕。
沈青崖看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夹杂着想要清理门户的冲动,直冲天灵盖。
她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但这种路数的,真是头一回!
正当这边“母子”僵持不下,院门外闻声赶来的邻居赵家婶子挎着菜篮子,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扬声笑道:
“哎哟,沈娘子,训儿子呢?要我说啊,你这儿子多孝顺!干活又卖力气!这十年来我们都觉得你深藏不露,原来藏的是个好大儿!”
另一个刚巧路过的孙大妈也立刻停下脚步,踮着脚往院里瞧,啧啧称赞:
“就是就是,沈娘子,你可是有福气了!瞧这院子收拾的,多利索!哎哟,瞧瞧,连屋顶都帮你修了?真是贴心又能干!”
这话像是提醒了林啸,他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也顾不上哭了,一抹脸,指着房顶,带着鼻音却无比自豪地嚷道:“娘!您看!屋顶我都帮您修好了!以后再也不漏雨了!”
仿佛那歪扭的新茅草是他无上功绩的证明。
小石头和他的一群小伙伴也闻讯跑来,挤在院门口看热闹,起着哄喊道:“啸哥厉害!”
“啸哥孝心感天动地!”
“屋顶?”沈青崖被这七嘴八舌吵得脑仁疼,下意识地顺着林啸指的方向抬头一看。
只见房檐处,几片明显是新铺上去的茅草,以一种极其奔放不羁的姿态扭曲地叠在一起,与其说是修补,不如说更像是在原本还算整齐的屋顶上打了个潦草的补丁,而且这补丁看起来……岌岌可危。
她心头刚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就在此时,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预感,只听那新铺的茅草处传来一阵的“吱嘎”声,紧接着……
“哗啦啦——轰!”
众目睽睽之下,那被林啸“精心”修葺过的一角屋顶,竟毫无征兆地塌陷了下去!
碎草、朽木夹杂着灰尘如同小型瀑布般倾泻而下,精准地覆盖了正下方的鸡窝。
“咯咯哒——!!!”
窝里唯一那只下蛋勤快的老母鸡,惊得炸开翅膀,拖着一条被碎木片划伤的腿,连飞带跳的逃窜出来,满院子扑腾,鸡毛与尘土齐飞。
刹那间,小院里死一般寂静。
刚才还夸得起劲的王家婶子和孙大妈,笑容僵在脸上,张着嘴,半晌,才干笑两声:“呵……呵呵……孩子……心意是好的,手艺……手艺还能再练练……”
说完,互相使了个眼色,提着篮子挎着包,脚底抹油般飞快溜走了。
小石头和小伙伴们也傻了眼,不知谁先“噗”了一声,然后一群半大小子憋着笑,一哄而散。
林啸脸上的自豪和委屈瞬间冻结,看着那塌掉的屋顶、漫天飞舞的灰尘、以及惊叫的老母鸡,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整个人都石化了。
沈青崖站在原地,帷帽上落了一层灰,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和僵成雕像的“好大儿”,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抬起手,拂了拂帷帽上的灰尘,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平静,平静,不动怒,保命第一,不生气不生气……
……
赶不走林啸的第六日,她照例去海边垂钓,享受难得的清净。
夕阳西下,她提着几条小鱼返回,刚走近小院,就看见一股浓烟从屋顶和窗口冒出!
她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却见灰影狂奔出院子,看到她,焦急地甩着尾巴,用头拱她,又指向院子,嘴里发出嘶鸣。
沈青崖冲进院子,只见灶间浓烟滚滚,林啸灰头土脸地跑出来,一边咳嗽一边挥舞着锅铲,看见她,眼睛一亮:“娘!您回来了!我想给您做饭,这……这火候没掌握好……”
看着被熏黑的墙壁、烧焦的锅底,以及满屋的狼藉,沈青崖只觉得一股无力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努力压下把那口破锅扣在这傻小子头上的冲动。
她放下鱼竿,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水,缓缓浇在还在冒烟的灶膛里,发出“刺啦”一声。然后,她转过身,隔着灰纱,用一种近乎生无可恋的平静语气对林啸说:
“林啸。”
“哎,娘!”
“你看,”她指着满目疮痍的灶间,“你来了之后,水缸快见底了,柴火劈得没法烧,屋顶塌了一角,现在,厨房也快被你点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真正的疲惫:“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行行好,走吧。再待下去,我怕我这把老骨头,等不到仇家上门,就先被你给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