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情鉴定出来了,拘留十日,罚款五百元。
梁蜚搜索,家暴量刑的标准,重伤的标准,甚至是如何才能重伤,这样才能把他抓起来。
可是,她只有十六岁,她除了害怕,什么都做不了。
她握住妈妈的手,说,我们逃跑吧,我们不要再跟他住在一起了。
妈妈哭红的眼睛浮肿着,问她,我们能去哪里呢?钱都被你爸爸输干净了啊……
高中马上就要开学了,等她住校了,妈妈怎么办?
会不会某一天推开家门,家里的妈妈已经不能说话、没有呼吸?
黑暗中,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正在磨,等时间到了,就会落下来。
有时候她迷迷糊糊睡着,耳边依稀响起打砸声、咒骂声,她起身,看到漆黑一片里卧室的门被推开,有如魔鬼张开血盆大口。
亲生父亲大步走向她,扼住她的咽喉,想要把她掐死,他目眦尽裂,额头上青筋暴起,笑出一口獠牙:“你不是能报警吗?报啊,你再给我老子报啊!”
睁开眼睛的时候,冷汗湿了身上的衣服。
她大口呼吸,可是无形中有一双手如同睡梦中那样掐在她的脖子上,让她根本透不过气。
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还活着?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吗?
他为什么不能替好人去死?
梁蜚忽然想起那个男生。
那个来领母亲的遗物却把鞋子递给她的男生。
是亲人去世难过,还是对亲生父亲恨之入骨难过呢?
梁蜚无从对比。
家里有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气氛太过压抑,压抑到呼吸都如此清晰,她终于受不了,打开了电视。
电视正在播报本市某新上任领导干部的采访。
采访中,他提及他过世的妻子,说:“她是警察,刚过世的时候我每天抱着她的遗照才能睡着,有时候下班回家下意识叫她的名字,才想起她已经不在了。”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但是眼眶没有红,也没有眼泪掉下来。
梁蜚觉得可笑。
她不相信男人这个物种,更不相信,如果真的深爱,会主动拿出来博人眼球。
她同情他的妻子,牺牲后还要被自己的丈夫吃人血馒头。
她觉得反胃,拿起遥控器准备关闭电视。
遥控器年久失灵,她走到离电视更近的地方,清晰看到电视画面一转。
那是他的妻子的葬礼,遗体告别仪式上,那些警服笔挺的人泣不成声。
而在一旁,少年瘦高,一身黑色衣服,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所有人都在哭,最应该难过的他却是面无表情的那一个。
看到有人在拍,他面无表情抬眸。
这一眼,仿佛直直看进她的心脏。
那双漆黑锐利的眼睛,和脑海中那双通红的、快要流泪的眼睛重合。
是他。
她本以为,可以对落难的可怜人伸出援手的,一定是家庭幸福的“傻白甜”,因为没有吃过亏,没有见识过底层社会的险恶,没有被伤害过,才会有如此纯粹真挚的善意。
原来,他不是。
牺牲的妈妈,虚伪的爸爸。
如果他能听见她内心的声音,他还会把鞋子买给她吗?
她低头,又看到那双新买的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