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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流深(第1页)

端阳当日,王府中姊妹驾通幰七香车去赶市,半下午都在茶寮听书,近下漏时方牵牛而归。

因府邸在大阳城的西北角,迢遥于城东外郭,对这几天邻坊街市‘有声如吼’的描摹一概不觉。

彼时元娘接到察子递来的蜡丸,因要勾当米盐凌杂,一时并未顾上。

还是后来她对灯理楮记起这档子,才粗知了元康之事,料得世子应赶去供职了,没有太挂意。

却不想他后来骄行入府,差点踹翻门挡,半夜勒掯来西府的杏林客,只是为披帔下盖覆的一位浸在血里、鼻息近乎于无的少女。

元娘虽不明言,倒也掂量了世子之思,她与妹妹们有同样的疑惑,以是弯绕着同他顽笑。

“过去阿兄坐镇紫机,明逾则哲,几时习得菩萨垂眉,要寂照群生哩。”

世子知她心多一窍,早打过腹稿。

“元娘不该疑我。近日传回北台的封事字字如雷,一为伏火,冬官已稽证回禄之处地属义仓,火势一路向南,在平准署附近引发了烟爆,可惜除了炭灰,什么都没剩下。

去岁与北庭武丕部交战于黑水,我曾火劫敌营用过此物,而今兵燹消止不过半载,乾州境内竟又兴‘漆脂水’,简直……倒反天罡。”

他最后四字咬得很轻,眼底无波,指尖却痒痒,“二便应是人祸了,隳市之举恐非天谴,圣人已令金吾卫严查详踪,她是烟灾遗留的唯一证见。”

可以说,北庭能按甲束兵、遣使求和,‘漆脂水’功不可没。

此物状若醍醐,视之似淳漆,闻之近雄硫,触之如溷圈油腥,沾之即不死不休,且遇水愈烈,实乃邪谬之物。

不谈庶品,纵使是边任的玄甲营军,非持上将钧令,亦不可私囤漆脂。

这是同军械一齐管束的禁物,疆境之外严查苛令,又如何能出现在大阳城周围?

且漆脂之火,虽灭不了,却也不会炸开,那到底是何物导致了这场祸事?

背后主使想出此等阴毒之法,只怕不止要云扰一方。

况小旱两旬,竟像得了天官垂眼,硬生生将城穹架在火上熬煎,居心之叵测无以估量。

元娘已得到想要的结果,不再多嘴,“还有一事需向阿兄禀报。”

见世子颔首,她捏着一盏彩釉行灯的托柄,在他身侧站定,视线扫过拔步床廊。

“夷老说爆响使她皮膜损伤,听户有积血,暂有耳聉之症忧挠。比较麻烦的,是她此番受惊,气机逆乱导致喉窍壅塞,已然同喑人无异了。”

他轻哦一声,“好不了了?”

元娘略略摇头,出语飘然,“犹未可知。”

世子接了元娘手中托柄,同她嘱咐几句,就提步朝内间回廊。

驻足床侧,几息停顿后,他毫无避讳地背靠牙条,凭坐于脚踏之上,行灯被他掷于靴旁。

而后他自怀中摸出一规叆叇,迟迟没有架上,玩味似的逡抚下半弦錾金托框。

很快有女使端来紫檀都承盘,小物如镇尺水注、墨匣笔洗,大物如香毬臂搁、墨床笔山,并配风形砚、紫毫笔、硬黄纸,一应俱全,另有几人抬来一面局脚桌,正搁在他膝畔。

待物皆就位、人皆散去,香浓已袅然。

世子将叆叇夹在耳折后,翩翩玉面郎的做派,不笑时像提线竹偶,笑时却叫人心停肠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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