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记忆,变得无比清晰。
清晰到连他们的初次相遇都记得清清楚楚。
仅仅是因为父母辈有来往,某天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朋友,那时灶门家还只有炭治郎和弥豆子两个孩子,她的弟弟智雄也还未出生。
小孩子间的玩乐放到十六岁的现在,显得有些滑稽好笑,不过更多的还是眷恋孩童独有的天真可爱。
他们春天会去山里采蘑菇,夏天会到溪边游戏,秋天会爬树摘果,冬天也会打起雪仗。
不过每每到冬天,她最喜欢的就是去灶门家看火之神神乐舞,听说灶门炭十郎叔叔能从日落跳到天明,她从未看过他完整地跳完一夜,因为那实在太漫长了。
年幼的炭治郎会努力模仿父亲的动作,虽然蹩脚,但你的时间不知觉间在偷偷的观赏中流逝飞快。
后来炭十郎叔叔病逝,身为长子的炭治郎需要和他的母亲共同支撑起这个家。
结铃听过家人表达的担忧,听过他们怜惜的话语,连镇子上的人都说,灶门家的孩子真可怜。
偶尔遇见弥豆子,也会听见她叹息炭治郎的辛苦。
“哥哥一直在忍耐着。”——弥豆子这么说过,但她自己何尝不是?结铃看得到那身陈旧和服上的缝补痕迹。
川之上家时常在灶门家买炭,他便时常来拜访,明明比她还小一岁,却总是像个大人一样,努力挺直脊背,接过钱币时会认真鞠躬道谢。
再后来,母亲的身体日渐糟糕,父亲越来越忙,结铃也开始学着操持家务,照顾母亲和幼弟。
她忙了起来,与炭治郎相处的时间自然也少了,有时他送炭来,两人也只能在门口匆匆说上几句话。
他会关切地问起结铃母亲的身体,她会叮嘱他山路难行要注意安全。
孩童时的无忧无虑在现实生活的压力下渐渐垮塌。
但他们坚信着生活总会在努力下变得更美好,譬如努力卖炭的炭治郎在镇上得到了很好的风评,每次下山都能把炭卖空,有了固定的买家,而结铃母亲的病也在结铃的照料下有所好转,只要日子一天天过下去,期盼的生活似乎就在眼前。
……却又无情地将之撕碎。
被变成鬼的父亲,被父亲杀死的母亲、弟弟,遭到鬼舞辻无惨屠杀的灶门家。
美好幻想的破碎仅需一夜。
自那天开始,仿佛她不再是她,川之上结铃不再是川之上结铃。
但是和很多人相比起来,她很幸运,她有极高的天赋,用来支撑她去杀鬼、去复仇、去阻止更多家庭破灭于鬼手。
她几乎沉溺在向鬼复仇的战斗中,正常的生活离她越来越远。
但是……
“太好了,结铃你没有变呢。”此刻还能清楚地想起少年说出这句话时的喜悦。
他说:“在我看来独属于结铃的‘温柔’没有变化,你一直为大家着想着,能和你、弥豆子、鳞泷先生一起过新年,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不仅今年,明天、后年、大后年……今后的每一年,我都想和你们一同度过。我会为期望的未来付诸所有努力!”
那份指尖相触的温度,烙印在心的深处,她想起他的手很温暖,把她从冬天带到了他们在狭雾山上小小的家。
“拉钩发誓,如果撒谎了,就要喝下一千根针,切掉手指。”她想起了这个誓言。
“约定……还没有……”
剧痛、寒冷、绝望……这一切只是被投入心之熔炉的燃料,非但没有熄灭她的意志,反而让她燃起最后的火光。
她忽然听懂了潮水的语言。
从虚幻的狭雾山顶看下去,河流像一条银色的绳子。
过去她追逐着它,从溪流汇入大海,所有的招式都像这条水的生长。
她学会了它如何温柔,如何凶猛,如何拥抱,又如何守护。
可她始终没学会最后一件事:水是如何结束的。
它不是最高的浪,也不是最凶的浪,而是一切潮水的尽头,会把海岸线后退,把所有懒散的事物悄无声息拉走,然后在最恰当的时刻,把全部的力量无噪地还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