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冶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依旧僵硬着,心里却像是被投进了一块巨石,激起滔天巨浪。
大人……没有推开他?没有因为昨夜的冒犯而发怒?反而……允许他继续待在这个怀抱里?甚至……用那种语气说话?
这比他预想中任何一种情况都更让他不知所措。
他不敢再动,只能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脸颊紧紧贴着萧烬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声声,敲打在他的耳膜上,也敲打在他混乱的心上。
鼻尖充斥着对方的气息,混合着药味,却不再让他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光渐渐亮起,透过床帐缝隙渗入微弱的光线。
裴冶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或许是因为萧烬平稳的呼吸和心跳,或许是因为这怀抱过于温暖,他竟然又生出了一些朦胧的睡意。
就在他眼皮又开始打架时,感觉到萧烬动了一下。
他立刻惊醒,屏住呼吸。
萧烬似乎彻底醒了。他松开了揽着裴冶的手臂,坐起身。动作间牵动了左臂的伤口,让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
裴冶也连忙跟着坐起来,跪坐在床榻上,低着头,不敢看他,手指紧张地绞着寝衣的衣角,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萧烬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窗外大亮的天色,又瞥了一眼身边吓得像只鹌鹑似的裴冶。目光在他依旧有些红肿的唇瓣和低垂的、露出纤细后颈的脑袋上停留了一瞬。
“更衣。”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简洁,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昨夜那个失控暴怒又流露出短暂脆弱的人只是幻影。
“……是。”裴冶愣了一下,连忙应声,手忙脚乱地爬下床,取来萧烬的常服。
他小心翼翼地替萧烬穿衣,动作比以往更加轻柔,尤其是碰到他左臂时,更是屏息凝神,生怕弄疼了他。
萧烬垂眸,看着裴冶专注而紧张的侧脸,和他那微微颤抖、却努力想要做好的手指,没有说话,只是配合地抬起手臂。
整个过程,两人都沉默着。
直到系好最后一根衣带,裴冶才悄悄松了口气,后退一步,依旧垂着头:“大人,好了。”
萧烬“嗯”了一声,活动了一下受伤的手臂,眉头又蹙了一下,但没说什么。他走到镜前,裴冶连忙拿起梳子,准备替他束发。
就在这时,萧烬的目光落在镜中映出的、裴冶那头柔顺的银发上,忽然开口:“那支簪子呢?”
裴冶梳头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才发现那支白玉狐狸簪因为昨夜慌乱,不知何时掉落了。他脸色一白,慌忙道:“我、我这就去找……”
“罢了。”萧烬却打断了他,语气平淡,“今日不必戴了。”
裴冶的心微微一沉。大人……是不喜欢了吗?还是因为昨夜的事……
却见萧烬从妆匣里随手拿起另一根式样更简单、却同样质地上乘的青玉竹节簪,递给他:“用这个。”
裴冶怔怔地接过那根触手温凉的青玉簪,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人……不是不许他戴,而是……换了一根给他?
他小心翼翼地束好发,插上那根青玉簪。
萧烬对着他看了一眼,似乎还算满意,便转身朝外走去。
走到殿门口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不高不低地丢下一句:
“今日无事,不必过来书房。”
说完,便径直离开了。
裴冶独自站在殿内,看着萧烬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
大人让他今日不必过去……是体恤他昨夜受惊?还是……不想看见他?
那句“没什么大事”和刚才更换簪子的举动,又是什么意思?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萧烬了。那个男人就像一本最深奥的书,每当他以为自己读懂了一页,翻过去却发现后面是更加复杂难解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