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25岁。你看起来也很年轻。”林蔓草没什么表情变化。
“既然读取了我的信息,你该知道我的真实年龄,已经是可以做你爷爷的年纪了。”崔真叶笑了笑。
“可你不也是在这样年轻的时候进入了科研中心,才会遭遇那场灾难的吗?那个年代能进入这里的,可谓是凤毛麟角。”林蔓草抬头看崔真叶挂着的输液瓶,快要滴完了,她按下了呼叫铃。
护士进来为崔真叶换了药,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和人聊过天了。”崔真叶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你这样有资历有能力的前辈,大家不该都向你请教吗?”林蔓草不解。
“大家……都觉得我是怪人,当然我自己这些年也不太愿意和人接触了……或许是有一种,到乡翻似烂柯人的感觉吧。”
“怎么会是烂柯人呢。”林蔓草摇摇头,“时间所停止的,只有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仍然可以跟随时间的脚步,甚至你可以比大家都要走得更远,远到宇宙的尽头、时间的尽头……天文部和量子物理学部那帮人,可是做梦都希望能看到宇宙的尽头。”
"是吗。可是我的灵魂和我的身体是一体的。我没办法把它们分开。"崔真叶看着窗外的北极光。
快要到极夜了。现在的黑夜格外长,一觉醒来还是黑夜。
只要他不接触其他人,在极地这样的环境,时间真的就如同不再流动一样。如同林蔓草所说,他的极夜,漫长到了宇宙的尽头。
“你确实无法将他们分开。但是人的一天有无数种的过法。”林蔓草慢慢说道,“人们受制于时间,被迫只能在一个时间段内选择千万种活法的其中之一。因此,我们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此后的很多天,崔真叶的大脑里始终回荡着林蔓草说的话。
他打开宿舍内的紫外线灯,发着呆。
由于极地的环境,科研中心内所有地方都配备了这样的紫外线灯,以便于让人在极夜的环境下,仍然可以获得足够的光照。
而崔真叶由于自身的停滞,是否补充紫外线对他已不重要。他也许久不曾打开自己宿舍内的紫外线灯。
但是此刻,他沐浴着进入极夜以来便再也没有见过的自然光照,突然感觉,自己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他想要把林蔓草所说的,人的一天无数种过法,全部经历一遍。
然后,跟随时间沉沦,去看时间的尽头。
他拿起放在桌前抽屉里的那块四十年前使他的时间停滞的玉珏,轻轻抚过。
四十年的岁月转瞬即逝,而所幸他仍然可以重新开始。
雷火焚躯枯百年,忽抽新绿碧塘边。
林蔓草闭上眼,盯着小院前树木新生的绿芽。
如今的天地间片叶不少,唯独失去了她的真叶。
在这里,她是孤儿院的院长,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的母亲。这里的她一生不曾婚育,从科研中心离开后便致力于慈善行业,帮助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为世人所敬仰。
“真叶,过去和你的那些,真像一场幻梦。”
“承熙他很优秀。他也终于获得了属于他的幸福。”
“或许,乐安在另一个世界,也会同他一样幸福吧。”
朽木又见生旧芽,人间何处寻故梦?
若我在临水照影里,想起你
若我在柳枝新绿前想起你
若我在一切无从说,说不好的美丽里想起你
你可曾感受到,遥远的举杯致意
——汪曾祺《人间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