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话,我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烛火跳动了一下。
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沉沉的审视和探究,许久未曾移开那沉默漫长得令人窒息。
我几乎要后悔自己的冲动。
终于,他开口,声音低哑,听不出喜怒:“林侍郎这是何意?”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睛深得像夜,里面翻涌着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臣……”我的喉咙干涩,“臣只是觉得,殿下保重身体,于国于民,皆是要事。”
这话冠冕堂皇,我自己听着都觉得虚伪。
他闻言,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带着一丝淡淡的嘲意,不知是嘲我,还是自嘲。
“有劳林侍郎挂心。”他淡淡道,目光却仍未从那小罐上移开,指尖无意识地在案上敲了敲,“放下吧。”
疏离而客套。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果然……还是如此。或许我终究是……自作多情了。
一股难言的失落和狼狈涌上心头,我几乎是仓促地行了一礼:“臣告退。”
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门口。
手刚刚搭上门框,身后却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林微言。”
他叫了我的字。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心脏骤停了一拍。
他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褪去了那层冰冷的外壳,透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惫。
“那条陈,”他说,“明日下朝后再呈上来亦可。”
我猛地回头看他。
他却已重新低下头,拿起朱笔,侧脸隐在烛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那微抿的唇线,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弧度。
仿佛刚才那句带着些许让步意味的话,只是我的错觉。
但我知道不是。
握着门框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半晌,我极轻地应了一声:“……是。”
轻轻带上门,将那满室烛光和他孤挺的身影关在身后。
走在冰冷的夜风里,心却不再像来时那般慌乱。一种奇异的、带着细微痛楚的平静缓缓弥漫开来。
抬头望去,夜空墨蓝,零星挂着几颗寒星。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被风送来的压抑咳嗽声。
我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只是唇角,在无人看见的夜色里,极轻极缓地,向上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