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三伏,夜风沉着几分凉意。
汤里加盐前禾穗舀了碗汤,将菌菇都夹出来,给煤球留了碗骨头汤拌饭。
屋内烛火摇曳,暖光光晕投射在桌上。
两菜一汤,清灼野蔌、木耳炒肉、杂菌鲜汤炖大骨。清秀绿意,深褐如墨,还有琥珀般泛着澄亮蜜色的菌汤。
一勺舀下去,满满润泽小菇,滚入碗中热气菌香腾盛入鼻。骨肉上附着的肉煮得酥烂,些微一拨便轻松脱骨,肉、汤、菌,油润与清甜脆嫩皆争相在唇间碰撞。
大喝几口,沁齿入喉,顶上来一股微妙平衡了鲜香的酸,滋味更增添几分清香,浓而不腻,鲜润沾唇,不知不觉间,已然碗底见空。
“如何?”
禾穗瞧过去。
这些天的饭基本都是任洵包揽,她也就见缝插针为小食摊准备食材,穿插着让他们试吃。
一样样尝过去,这野味确实味道不错,搭配也正好相得益彰。只是菌汤用大骨还是略有遗憾,若是老母鸡这道汤的滋味还能再往上提一提。
她侧首看向任洵。
他食量大,吃饭也很快,不过并非狼吞虎咽,反而像是经过某种长期规矩劝束,姿态舒展悦目,吃得干净又迅速。
就是点评太少,脸色看不出什么,难猜喜恶。禾穗怀疑即使她扔一块生肉,他也能面不改色吃下去。
但毕竟是报答,她当然得在意他的口味,还有满意与否。
“喜欢吗?”
一口鲜美击中,任洵略略转眼,便迎上禾穗凑近来的期许目光。
他喉间滑动,手中绷紧的竹筷,承载了无人知晓的压力,攥紧处已经有了裂痕。
“嗯,喜欢。”
“……很好吃。”
他注视着她双眸,脑海中嗡嗡作响,耳鸣心声吐出的只有“喜欢”。
“喜欢就好。”禾穗眼眸微挑,似喜似嗔,飞快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太好意思,“成婚那天真是多有冒犯,我并非有意。”
“怕你介怀……你以后想吃什么和我说,我来准备保准合你口味!”
禾穗笑容真诚。
他很好。
当初答应这门婚事,很难说她对任洵没有产生一点其他的心思,她确实喜欢这个类型。
但时机不对。
她无暇徐徐图之,更不想让他觉得她挟恩图报得寸进尺。
都是为了短暂的需求捆绑。目前这样就好,以后结束了,也互不相欠。
烛光依旧暖黄,屋内却像是敞了洞的火炉怎么都热不起来。
许久不曾拨动的汤碗,边缘结上层油花,凝止住深处的热度。
……
夜里,禾穗在榻上辗转。
隔着屏风,外头软塌上抻一个高大身影,静静没在暗色中。
良久,任洵听着内间窸窸窣窣翻身的动静开口。
“我要上山几日。”
“煤球会留在家陪你,如果遇到难处就去西巷梧桐树木匠铺找老吴,他会帮你。”
“一个人在家,照顾好自己。”
忽然而起的嗓音,禾穗不动了,攥着薄被应声。
“好,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