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清……”
在他摇晃起伏的视线里,那道军绿的身影停在了旋转门边,脚尖向左侧一偏,别过头来望了一眼。
喧闹的大厅只安静了一刹,转瞬便恢复了嘈杂。
林衡顶着他似有似无的目光,紧张得嘴里发苦:“一分钟……耽误你六十秒,不好意思……”
江耀清逆光而立,黯淡的阴影遮住他英俊的面容,脸上的神情有些朦胧。
他单手将耳机收回充电仓,向身边的秘书比了个手势。
秘书心领神会,立刻双手接过手机,小跑着离开,替老板接听线上会议。
林衡长舒一口气,他踉跄地跨过海海人潮,有人在排队取药、有人在通电话、有人在长椅上等候……每个人都困在自己的生老病死中,没有人留意他们,就像大海中的水滴不会关心其他水滴。
当他停在耀清面前时,世界奇妙地拉下了卷帘门,旧友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障壁,耳中的一切都不真切了,他只能听见血管隆隆的搏动声。
他仍是不敢看江耀清,便紧盯那人身后天空上的白斑,是一轮炽烈的日头,半秒不到,他便眼酸泛泪,不自然地屈了下眉毛。
“谢谢你,耀清,给你添麻烦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双手拘谨地前伸,犹豫着递出了阻隔剂。
瓶身在掌心里攥了太久,外壳变得温热,甚至附着些微的薄汗。
“还有,对不起……”
抖出那三个字时,他的唇有些发麻,舌缝里是满满的苦味。
可他仍在继续,他克制住齿关的战栗,和强烈的退意搏斗着:“七年前,在深红谷地,是我的错,害你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对不起……”
没有回应。
眼珠盯着亮斑太久,视野中甚至生出了重重虚影。凌厉的线条火灼一般,让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白光里焚烧。
眩晕感锐利得失真。
他的耳中响起不置可否的一声:“只是这样?”
林衡动了下酸胀的眼睑,昏昏然地看向江耀清的脸孔。
“你我之间,是一笑泯恩仇的关系吗?”
林衡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下。
视网膜上红亮的光晕,让他脑中缭乱一片,瞬时跌回了七年前的那个雨夜。
堆在脚下的白浴巾,沐浴后发烫的皮肤,湿漉漉的黑短发不住地滴水,雷霆和暴雨在窗外伴奏……
那是他和江耀清初见的夜晚,十五岁的少年满怀戒备,锃亮的黑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潮润的风将白纱帘吹得摇曳不止,在落地灯幽幽的影子里,林衡温声细语地解开了两人间的误会,将塑封的暗红邀请函递进了少年的手心。
“……我没骗你,你要去的夏令营,深红谷地,我替你申请了名额,不好意思。”
林衡吮了下发干的唇面,柔和地扬起嘴角:“一笑泯恩仇,好不好?”
少年仔细地读着邀请函上的字句,一遍又一遍,过了好久,才倒扣过去,看也不看他:“嗯。”
从此之后,耀清对他彻底信任,直到他被林衡骗到矿区四院,被四名身穿棕黑制服的壮汉拖进了一扇生锈的大门。
还是“一笑泯恩仇”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