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递出了塑封的暗红图册。
是深红图腾的邀请函。
耀清的视线停了几秒,接着回荡起手指翻动封皮的滞涩声响。
“对不起,我听说你对自然风光很感兴趣,就自顾自地订了暑期研学班……”
窗外雷鸣渐歇,嘹亮的雨声衰弱下来,变得稠密、细碎、又乏力,击打在绿树浓阴间,溅起绵绵的沙沙声。
林衡认真讲明了前因后果,怕耀清不信,又补充了许多细节。而耀清却没抬过头,目光始终在纸页上逡巡着,翻来覆去地读着灯影下模糊的字句,眼珠从左移向右。
“……我没骗你,你要去的夏令营,深红图腾,我替你申请了名额,不好意思。”
林衡吮了下发干的唇面,柔和地扬起嘴角:“我们抛开误会,‘一笑泯恩仇’,好不好?”
两人的影子落在墙上,静静对峙着,是两道浓黑的平行线。
耀清垂着鸦羽似的眼睫,眉头微微隆起,似是觉得厌烦,想要张口拒绝。
就在他启唇的刹那,窗外忽然闯入了一阵狂风。
雨水密集地撞上窗纱,气流胡乱地掀翻了白帘,在急促强劲的拍打声中,夜风搅动着两人滴水的黑发、半敞的衣襟、未出口的话语,紧紧地裹着他们的躯体,像猛烈的、不容分说的拥抱。
一切都被拨乱了,一切都在流动,一切都在狂舞。
他们一动不动,可身上的气味却澎湃地涌向彼此。
是相同的气味,是柔顺剂的淡香,是林衡的味道。
仿佛他们贴得那样近、那样近、那样近……
耀清微张的唇忽然合拢了。
他沉默着,扰人的香气不一会儿便散了。
江耀清将邀请函倒扣过去,看也不看他:“嗯。”
重新认识一次。
他答应了。
*
林衡从梦里惊醒时,是五点零五分。
天刚微微亮,他忘了拉窗帘,黎明前涳濛的青蓝色盈满了卧室,也填满了他迷离模糊的视野。
林衡挪动着软绵绵的手掌,盖在了发汗的额头上。
好烫。
碎发湿漉漉地贴着掌心,让他恍惚了一阵,仿佛时光仍然停留在十七岁淋雨的夜晚。
这是一场梦,他被发情期混乱的激素所干扰,回到了与耀清初见的时候,做了一场不该做的梦。
林衡放空了几秒,抹了下潮红的脸颊,扯着打卷的睡衣领口,拎到鼻端嗅了嗅。
没有什么特别的,他的五感在高热里失灵,只隐约闻到一丝柑橘味。
柔顺剂的味道。
梦的余韵仍在萦绕,林衡怔怔地回味着,梦境里的他,有时是第三视角,有时是第一视角,甚至有时是耀清的视角。
当衣襟上干燥的、馨香的气味被风掀起时,他感受到了,耀清的大脑霍然一空。他形容不出耀清的感受,不是上瘾也不是眷恋的某种感受,那样舒适,那样熟稔,他一呼一吸,一呼一吸……明明是最常见的气味,超市里几十元一桶洗衣凝珠的气味,却在那一瞬释放玄妙的魔力,让戒备感无声无息地松脱。
风起的刹那,仿佛林衡的一切都在涌向他。
林衡遮住了眼睛,用力地揉了揉眉骨。
果然该打抑制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