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甥的闲聊仍在继续,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什么,林衡没心思听,他失魂落魄地瞪着前方,搭在膝盖上的两手止不住地颤抖。
是了,他没资格,他不应该……
像不堪重负般,他的身体渐渐缩起了,紧紧挨着车门。
林衡神经质地揉着膝上的布料,甚至连电话何时挂断都不清楚,只是呆滞地盯着玻璃上映出的夜空。
夜空里有一枚冷白的月亮,鬼魂一般贴着车窗浮游,如影随形。就像他曾经犯下的过错,逃到天涯海角都甩不脱。
轿车里格外静,静得只有白噪音。
他就这样盯着孤月,直到乌云涨上来,渐渐将它吞进黑暗的腹腔。
阴风怒号,一场大雨正在孕育中。
“林先生……”
陈秘书出声道:“快到小区了,我送您进去,还是……”
“……停在前面就行,”林衡勉强笑了声:“穿成这样,被陌生的车送回家,不太好。”
黑亮的轿车在街边稳稳停下了。
林衡苍白的面孔慢慢转向耀清,话到嘴边,稍稍顿了几秒。
“谢谢你。”
他的嗓音沙沙的:“今晚说了太多‘对不起’,关于过去的,关于现在的,听得人耳朵起茧,却没什么意义……所以现在,我想说几声‘谢谢’。”
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交谈吗?
江峻行的问询,江耀清的答复,让他羞愧难当,或许这份脆弱的友谊,转眼便会被扫回角落。
“我一直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林衡的声音有些虚弱:“没想到的是,我还能遇见你,甚至你会定居银城,感谢上天的眷顾。也感谢你愿意赴约,同我面对面地坐下来,一起吃一顿晚餐。还感谢由这顿晚餐开启的冒险,谢谢你站在我身后,谢谢你,谢谢……”
短短几句,说得口干,脑海中分明有千头万绪,可话到唇边,终究难以为继了。
江耀清逆着光,霓虹灯光勾勒出他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没有回应,林衡努力笑笑,推开车门,钻出轿厢,低声道了一句:“再见。”
昏暗里的人影似乎略微抬起头,反光的玻璃上只有街灯的亮斑,看不清面孔:“再见。”
嘭——
车门被关上了。
伴着引擎发动的声音,林衡无知无觉地转过身,一步步向家走去。
狭窄的街道、低垂的树梢,絮满暗云的天际……
世界像一只被捏变形的铝罐,冰冷的、坚硬的、黑暗的四壁向他压去,让他的胸腔透不过气。
他不知该怎么形容,他走在街头,两手空空,可头脑中又塞满了梦境,好像有香槟在泼洒、有火焰在灼烧、他仍是奔跑在逃生的路上,手里还牵着耀清的手……
巨大的失落感姗姗来迟,他战战兢兢地回头望了一眼。
街上空荡荡的,甚至看不见汽车尾灯的红斑,他像过了午夜十二点被南瓜马车的抛下的灰姑娘,魔法失灵了,只有身上那件来自耀清的短夹克,提醒他这一切并非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