仄云山的后山,终年笼罩在一片幽深的竹海之中。
四百年前,谢恒舒被带回仄云山时已是奄奄一息。然而就在生命垂危之际,他强撑着一口气,在这片竹林中设下了一道以自身灵核为祭的结界,将仄云山周遭最凶戾的邪祟尽数封印于此。
这道结界与他的性命同源同息——只要谢恒舒尚存于世,结界便永不溃散。
数百年来,那些无法被彻底消灭或炼化的邪祟都被投入后山结界,任其在封印中自生自灭。随着被囚禁的邪物越来越多,后山也成了仄云山最危险的禁地。每日都有精锐弟子在此值守,既防止无辜之人误入,也时刻看守着结界的动静。
最初那些年,山中人人自危,谁都担心那数以万计的邪祟会冲破禁锢。毕竟被关押在此的,皆是世间至凶至恶之物。
一百年过去,结界纹丝不动。
两百年过去,结界安然无恙。
三百年过去,结界依然稳如泰山。
人们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而此刻,谢恒舒疾步赶往后山,脑海中思绪翻涌。
结界以他的灵核为基,与他性命交关。若真有异动,他怎会毫无感应?
远远望见刻着"禁地"二字的界碑时,他却意外地发现碑旁立着一个清瘦的身影。听到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眼中尽是惶恐。
竟是那个总是怯生生的弟子温恪。
“莫、莫倾仙尊?”温恪的声音因惊讶而颤抖,“您怎么会来此?”
谢恒舒的目光在他身上轻轻掠过,语气平静:"结界有异动,我来查看。"
"什么?"温恪睁大了眼睛,与其他弟子如出一辙的震惊,"结界怎么会。。。。。。"
"你不知情?"谢恒舒打断他,眉头微蹙。
温恪守在界碑处,竟对结界破损毫无察觉?更何况那些值守的弟子又去了何处?
时间紧迫,谢恒舒当即吩咐道:"去找殷琼,让他率领剑宗和机甲宗所有弟子追捕逃逸的邪祟。务必在它们下山前全部擒回,动作要快。"
温恪慌忙拭去泪水,连连点头:"弟子遵命!"
待温恪离去,谢恒舒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后山地界。这片竹林他已许久未归,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竹叶间偶尔闪过的冰冷视线和低沉嘶吼,提醒着此地潜藏的危险。
然而没有任何邪祟敢近他的身——这里的妖兽大多是他亲手擒获,对谢恒舒的恐惧早已深入骨髓。
直至走到结界跟前,谢恒舒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原本流转着淡金光芒的结界上,赫然裂开一道一人高的缺口,浓重的黑气正从中不断涌出,阴森诡谲的气息缠绕而上,如冰刺般自脚底蔓延至全身。
事不宜迟。谢恒舒在幽暗竹林中寻了处稍显干净的空地盘膝坐下。这道结界当初设下时便极为复杂,修补起来更是耗时耗力,需要全神贯注。
他双手结印,灵核中涌出磅礴的灵流,淡金色的光芒如溪流般汇入结界缺口。随着神识缓缓探入结界内部,修补工程正式开始。
这个过程异常漫长。结界的威力太过强大,让他不得不倾注全部心神。而与结界双生共存的灵核,早在四百年前与朱雀一战后便已受损,这种损伤是不可逆的。尽管经过四百年的温养,也再难恢复如初。
自设下这道结界后,他的灵核便有了油尽灯枯的征兆。此刻再度催动灵核修补结界,几乎是在透支生命。
细密的汗珠从他额间滑落,白皙的皮肤下隐隐显出青筋。
就在这时,周围竹林中忽然亮起数道凶戾的目光。几只白虎悄然现身,在不远处逡巡打量,发出低沉的嘶吼。
糟了。
谢恒舒吃力地抬眼,心下凛然。
此刻他分身乏术,结界的修补绝不能中断。若这些凶兽群起攻之,他根本无力招架。
内心的弦绷紧到了极致,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滞,灵力仍在源源不断地注入结界。
他别无他法,只能暗自祈祷这些野兽不会立即发难。只要再多一些时间,待结界修补完成,他就能分出余力应对。
然而野兽们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力不从心,其中最凶猛的几只开始缓缓逼近,利爪踏在竹叶上发出窸窣声响,一双双兽瞳在昏暗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为首的白虎脊梁如弓弦紧绷,银霜般的皮毛斑驳剥落,露出皮下虬结的筋肉。
它左耳缺了一块,是被当年谢恒舒掷出的符咒灼穿的,断茬处至今渗出暗绿黏液。
右前爪蜷缩着,三根趾甲早在无数次撞击结界时碎成齑粉,唯有第四趾还畸曲地勾着半截锈链,链环上锈斑里嵌着不知是竹屑还是人血的痂壳。
磨牙声撕裂寂静,那对琥珀色瞳孔此刻沸腾成熔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