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他听到面前的架子传来一阵细微的异动。
谢恒舒执卷的手指微微一顿。他分明早已吩咐殷琼严禁任何人前来打扰,他足够相信这位得力弟子的执行力。既然他已发话,今日榭川居内绝无弟子敢贸然闯入。
那么此刻藏身于架后的,定然不是本门弟子。
架后的声响倏然静止,仿佛被他一语震慑。谢恒舒眸光微沉,将书卷轻放在案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出来。”
一阵窸窣声从架后传来,似是犹豫不决。半晌,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怯生生地探了出来。
谢恒舒眉梢轻挑:“?”
那爪子裹着银白色的绒毛,粉嫩的肉垫勾勒出可爱的形状,像一朵初绽的花瓣般缓缓张开。随后,一个熟悉的小脑袋从架子后悄悄探出,灰眸闪烁地望着他。
谢恒舒走过去,把它提了起来:“你怎么溜到了这里,为什么不在房间里好好待着?”
小狐狸在他手中扭动着发出吱呀叫声,尾巴不安地扫过他的手腕。
“找我?”谢恒舒皱眉,指尖轻轻点在小狐狸的鼻尖上,“所为何事?”
小狐狸突然安静下来,下一秒,竟用前爪比划出一个古怪的动作。
谢恒舒瞳孔微缩,险些将小家伙甩出去。他看懂了——那分明是在说“睡觉”!
谢恒舒已经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懂这种奇奇怪怪的狐狸语了,当下只想将这调皮的小家伙送回房去。研究古籍的心思早已消散无踪,他拎着小狐狸径直走出藏书阁。
小狐狸在他手中不安分地挣扎起来。
谢恒舒看了一眼,无奈道,“什么叫没有我你睡不着觉?难道没有我在之前你不睡觉么?”
小狐狸安静了,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不过片刻,他已提着它来到斋堂。他本打算将它送回房间,转念一想,以这小家伙的性子,定会再偷溜出来,不如带在身边省心。
已过午膳时分,斋堂内人影稀疏,却仍余几分热闹气息。谢恒舒平日鲜少来此,多半在外处理委托时顺道用膳,即便留在居内,殷琼也会贴心地将饭菜送至院中。
在榭川居,不论仙师尊长还是普通弟子,皆要自食其力前往斋堂用餐,这是立派之初就定下的规矩。放眼整个修真界,怕是只有卓宴那样不拘小节的仙尊,才会毫不在意形象地与弟子们挤在一处用饭。
在收殷琼为徒前,谢恒舒总是等到斋堂人散尽后才来用些冷饭冷菜,对此他从无怨言。
“仙尊今日怎么得空来了?”打饭的秦大娘一眼就瞧见他,笑呵呵地舀起一勺佳肴,“最后一块水晶糕一直给您留着呢,就知道您好这口。”
谢恒舒唇角微扬:“有劳您费心。”
接过餐盘时,秦大娘注意到他手中提着的小狐狸,好奇道:“这是从山下带回来的?瞧这毛色,真是稀罕。”
“昨日顺手捡的。”谢恒舒简略答道,却见小狐狸突然在他手中激动地扭动起来,眼巴巴地盯着秦大娘跟前那碟炸得金黄的小鱼干。
谢恒舒无奈地点点它的鼻尖:“这是给灵猫准备的零嘴,你一只狐狸凑什么热闹?”话虽如此,他还是让秦大娘盛了几条放在小碟里。
寻了处僻静角落坐下,他刚将小狐狸放在身旁长椅上,那团银白色的毛球就灵巧地窜进他怀里,自顾自地在他膝头寻了个舒适位置,还不忘用脑袋蹭蹭他的手腕,一副委屈模样。
“真是惯坏你了。”谢恒舒轻叹一声,却也没赶它下去,只将盛着小鱼干的碟子推近些。
小狐狸立即探出头,津津有味地享用起来。谢恒舒注视着它挑剔地将小鱼干挑食殆尽,对拌了胡萝卜丝的米饭却碰都不碰,不小心尝到一点还嫌弃地吐出来,不由好笑地轻拍它的额头:“这般挑食,也不知跟谁学的。”
小狐狸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四目相对片刻,谢恒舒终是败下阵来,别过脸随它去了。他拈起那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糕,轻轻咬下一口。
清甜的桂花香在唇齿间弥漫,是他最怀念的味道。秦大娘的手艺在榭川居是出了名的好,尤其擅长制作各色甜点,知道谢恒舒嗜甜,时常变着花样做些糕点让殷琼送去。
今晨因故未能用膳,本想在客栈稍作品尝,可见殷琼那副模样,终究没能下筷。此刻尝到久违的甜点,连藏书阁里积攒的烦闷都随之消散。
他正要再尝一口,眼前却突然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小狐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叼走他手中的糕点,湿软的舌尖不经意掠过他的指尖,留下奇特的触感。
谢恒舒怔在原地,直到小家伙将糕点咽下才回过神来。
“怎的连我的吃食都抢?”他佯怒道,指尖轻点狐狸湿润的鼻尖。
小狐狸眨巴着灰眸,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谢恒舒不由失笑:“给你备的你不吃,偏要抢我手里的才香?”
小狐狸郑重其事地点头,尾巴欢快地扫过他的手腕。
真是拿它没办法。谢恒舒单手支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道:“你戴的长命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却始终贴身戴着,是重要之人所赠么?”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小狐狸突然僵住。它缓缓转头,灰眸中泛起迷茫之色,喉间发出细微的呜咽,像是在撒娇。
它轻轻点头,毛茸茸的尾巴竖起来亲昵地缠绕他的脖颈,软乎乎的绒毛擦过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