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破窗灌进来,卷着妇人最后一丝体温。
梁念的呜咽声在空荡荡的屋里回荡,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哭丧呢?装给谁看!”小眠尖利的声音刺破夜色,绣鞋碾过门槛时带起一片灰尘,“赶紧把你那贱娘拖出去埋了,省的留在府里晦气。”
梁念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像要择人而噬,却在对上小眠那张脸时突然泄了气。
他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磕在青石板上,血水混着尘土糊了满脸:“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带着阿娘滚出梁家,求你最后救她一次,最后一次!”
小眠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绣鞋碾过他额头的伤口:“人都死了还救什么?”
小眠冷笑一声,“赶紧滚,越远越好!别脏了梁家的地!”
她甩袖离去,梁念却像没听见般,仍机械地重复着:“求你,求你……”
梁念僵在原地,直到听见小眠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
他颤抖着伸手去合母亲的眼睛,可那眼皮怎么都合不上,仿佛在无声控诉。
夜风卷着母亲的衣角,露出手腕上青紫的掐痕。
梁念突然抓起床头的破布,把母亲裹得严严实实。
他知道自己再求也没用。
他咬咬牙,把母亲背在背上,瘦弱的脊梁被压得弯成虾米。
月光透过破窗洒进来,在他布满血污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远处廊下,谢恒舒负手而立。
他的透明的身影竟也倒映出了影子,皎月在他脚下投出半透明的虚影,那影子蜿蜒如蛇,将梁念单薄的身形整个吞没。
他望着那单薄少年,夜色渐深,柴房传来一声凄厉长嚎,像受伤的幼兽,又像垂死的困兽。
梁念推开房门时,月光正斜斜切过门缝,在他沾满血污的衣襟上凝成银霜。
他始终垂着头,直到跨过梁府朱门,夜露才像无数冰针扎进领口。
远处乱葬岗的磷火明明灭灭,梁念摸出母亲临终塞给他的半块馍,硬邦邦的,还带着体温。
“阿娘,等我……”他把馍塞进怀里,在泥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指腹触到母亲临终时塞进他掌心那枚铜钱,馍上凝结的碎屑仿佛未干的泪滴。
泥地上深浅交错的脚印被露水渐渐洇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渐行渐远,最后湮灭在死寂的夜雾里。
画面最终定格在少年踉跄的背影。
光晕逐渐破碎、消逝。
谢恒舒踏出残影,抬眼望向空中悬浮的记忆碎片——那些发着幽光的残片如千万面棱镜,折射出梁家母子被关进柴房的场景:有人将馊饭泼在梁母身上,有人踹翻梁念护在母亲身前的瘦弱躯体,有人把母子二人锁在漏雨的柴房大笑“看这贱骨头怎么熬过寒冬”。
…………
那是,来自小眠的记忆。
一张平静的皮囊下,藏着这样令人发指的心。
每一幕都让人脊背发凉。
他再次抬首,这一次,他冰冷的视线扫过万千个发着光的碎片。
这些碎片千篇一律,基本都是一些破碎的、零散的记忆,要想找到蛇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对于小眠来说,最特殊的那一片。
“什么你的镯子?到了我手里那就是我的。”
“别丢人了,还想送他去书塾念书?看他这副模样,就该跟你一样一辈子烂在泥地里。”
“他妈的贱人,你敢来偷东西?来人啊!打死她!”
“连着那个小畜生一块打,打死了算我的!”
…………
在混杂的声音中,突然插入了一道格格不入的尖叫声,声音弱小到湮没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