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从眠收好银子,淡淡道:“临大人要与嫌犯合作?”
临舟涯道:“落公子放心,临某知晓你是无辜的。待时机成熟,我自会放你出去。但眼下,我们必须得先谈谈。否则现在放你走了,我们大理府可不好难办呐。”
“临大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落从眠略过茶壶,拿起樽罍,往杯里倒了杯酒。
临舟涯还是第一次见对方除了说话以外的动作,便鬼使神差地打了个岔,介绍起酒的由来:“蓉月带过来的甜酒,她阿娘酿的。”
落从眠没接话。
此时嫌犯审的差不多了,蓉月和卫昭为了方便区分,就把审过的嫌犯遣到外面站着。
落从眠余光随意地睨了眼那些零零散散站立的人,须臾放下杯子,那双极浅的眼尾微不可察地舒展了一下。
仅仅是一瞬间,临舟涯就捕捉到了这一缕新奇的窥斑。
这与他以往看到的落从眠迥然不同,对方与人说话时总是泛泛恝然,极少展露情绪。这种感觉,总是让他想起幼时母亲赠与自己的白柏树。立于院中,四季轮换,伫立皎皎。唯飞雪茫茫时,它乘雪毗连,蔽花草同昭,泾渭分明。
周围响起两句埋怨声。临舟涯才回过神来,许是有些心虚吧,莫名乱扫的一眼,竟瞥到了对方如玉脂般的脖颈。
“临大人也想尝尝这酒?”落从眠直视着对方的目光。
不知为何,临舟涯感觉这句话带着一股蛊惑的意味,明明对方只是随口问问。
临舟涯难得说话慢了一拍,道:
“我的意思是,作为进货商的掌柜,你若走了,冒名顶罪的嫌疑便是坐实了。而且临某发现,这批米长势很好,价格却卖得十分便宜。如此一来,大理府就得到了几个有用的信息:价格实惠、买的人多、卖的粮铺多、同时赚的也多。
“但有一家粮铺却赚的最少,几乎没赚。我猜,可能是这家粮铺知道米的来源,为了避人耳目,把部分的米低价转给同行,同时偷偷地把赚来的笔钱转走。意思就是说赚得最少的粮铺,就是进货给其他粮铺的供应商。”
临舟涯继续条分缕析道:
“落公子也想通了这一点,便着手调查,却发现遥遥谷的粮铺太多了。好在运气不错,误打误撞发现了一家粮铺行为有异。而这家粮铺,就是张贴了转让公告,并被你花三百万两买下的供货的粮商。”
落从眠没作声,慢慢地酌杯里的甜酒。
临舟涯接着道:“至于你为什么确定是这家。”
“人有个通俗的小毛病,就是喜欢跟风。当某样东西或某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时,总有人想跟风尝一尝咸淡,拥有这批米的粮铺自然也不会例外。在这些中邪毒的名单里,所有粮铺的家人几乎无一幸免。但唯独你买下的粮铺,上一任掌柜、还有他的亲人都活得好好的。卫昭手上的那串冰糖葫芦,就是你口中的孩子的。”
“临大人倒有几分本事。那人知道米有问题,自然不会让家里人吃。”落从眠左手支颐,轻晃了下眼皮,似是酒劲上来了,声音变得更淡:“你们封了城,那人应当没跑远,去捉回来审一下就是了。”
如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查到邪毒爆发的源头,推断出供米的粮商,只需将逃出的掌柜抓回来审上一番,就能从中知晓是什么事了。
但同时,临舟涯也很清楚一点。
正常的米,不必躲躲藏藏地卖。除非是有人有着大量货源、且行事隐蔽,同时又有能力让其流入市场。
临舟涯略一沉吟,道:“落公子,你买下来的那家粮铺叫什么名字?”
落从眠道:“翰轩粮行。”
临舟涯当即叫住正在审讯的人影:“卫昭,你先不用审了。找两个人带上金吾卫,就算把遥遥谷翻个底朝天,也要把翰轩粮行的前掌柜给我逮出来。”
随即站起身,同落从眠说道:“落公子,你买下了这家粮铺,所以我的人抓到前掌柜以后,才能证明你的清白。在此之前,委屈你再关一阵。”
落从眠没什么意见,淡淡地“嗯”了一声。
“蓉月,你接着审,确定这帮人没问题的话,把他们放了吧。”一旁的蓉月说了声是。
“还有。”临舟涯顿了一下,还是吩咐道:“去我们经常吃的那家酒楼,给落公子订些吃的过来。”
“啊?”蓉月一愣,“大人,你以前不是说嫌犯应该有嫌犯的样子吗?”
临舟涯不答反问,忽然考她:“本官问你,大理府的第一条规矩是什么?”
蓉月迟疑出口:“呃,和平……有爱?”
临舟涯含糊点了点头,道:“嗯,行了,去吧。”然后莫名地带着卫昭走了。
蓉月挠了挠头:“……大人今日怎么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