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开塞子,清苦的药味弥漫开。
“我小的时候,常和我二哥打架,打完就偷他的药膏来涂,有用的很。”说着,他指尖沾了些许乳白色的药膏。
“忍着些。”杨三的动作略显生硬,但能看出来他已经极其克制的放轻。
药膏轻轻触碰模糊的皮肉,先是一阵的刺痛,随后漫开一阵阵清凉之感。
小裴伏在大氅里,身体因为疼痛而细细发抖,却始终一声未吭。
“为什么怕黑?”杨三突如其来的问。
杨三不指望小裴能回他,只是进门的时候见小裴蜷缩着怕黑的模样,便知道自己大体是要为此事负有责任的。
小裴想着他与杨三喝过酒了,就差一个头磕在地上拜把子了,也就没藏着掖着,在昏暗的灯光中悠悠道:“爹娘死的那天……我躲在地窖里。”
“最开始,外面还有哭声。”
“后来……后来就只剩下黑了……”
杨三涂药的手指悬在半空中,久久落不下去。
十一年前的事儿,杨三用了许多年才终于不做噩梦了,尤其是他从死人堆里爬回栾城外时,入目所见的层层叠叠的尸体。
好像随着时间的荏苒,越来越清晰了。
后来,他才在苏云汀的桌子上见到栾城屠杀的案底,栾城五万平民,只余不过半。
案底聊聊数字,最后落在姜家身上的字数就更少,不过是——姜堰夫妇力战殉国。
再无其他。
原来落在一个人身上,可以是人终生的梦魇,和永无止境的黑暗。
一切都是他的错……
若不是他年轻气盛,追敌几十里。
若是他能再聪明一点,没有落了郑家的圈套。
他二哥也不会去救援他,不必背负弃城投敌的罪名,栾城也不会……
一切都是他害的,这些人中最该死的人就是他,可偏偏就属他活的最好。
他怎么还不去死!
药膏被他狠狠压进手心里,入肉生凉。
见他的手停了,小裴以为是自己的话吓到他了,转过头来挠挠脑袋,安慰他道:“许多年前的事儿了,我都快忘了。”
但凡经历过栾城惨案的人,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梦魇,忘是不可能忘的。
但杨三还是喃喃自语:“忘记了好,忘记好。”
好不容易熬到涂完药,小裴伸手搭在他胳膊上,“扶我起来坐会儿,腰疼,趴不住了。”
杨三的目光不自觉就看向他的腰,那蛮腰不盈盈一握,竟然比苏云汀那斯的还细,他倒是没什么非分之想,单纯的感叹一声。
孩子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不仅是没少吃苦,杨三又往下看了一寸。
这要是让姜堰夫妇知道自己这根独苗,最后入了宫还当了太监,只怕到了九泉下也难明目。
他扶着小裴坐起来,一时无话。
突然门外有人急呼:“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