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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木耳（第1页）

离开那个冰冷的地下室后，林耳迩重新回到了那个装横奢靡的房间内。轮椅的滚轮被厚重的地毯埋没了响动，每每行进一寸就像是扎进了柔软的池沼。

令人感觉到身陷其中、万劫不复。

室内没什么变化，只是变得杂乱了很多，地上沾着血污、毛发和各种大小的肉块。最初绑着林耳迩的椅子还保持着被来声踹开的躺倒姿态，一旁墙壁上绽放的血花和凹陷的墙壁也在诉诸暴力。之前来声拟做的人偶也没有消失，正在以一个完全对折的诡异姿势躺在那口渗着血水的大木箱里。

但始作俑者对着周遭却看都不看，将轮椅和林耳迩放置在这一片杂乱的区域内，便松开了手。

“不可以离开。”他低声开口。

“东西，随意使用。这个空间内的地方，随便去。这些都是你的…”

来声骤然遏制了声音，紧接着是虚弱的喘息。

林耳迩感觉到自己头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正在滴落，稍一仰头，就看见来声圆睁着眼睛，大面积眼白将灰白色的瞳孔挤压缩小，他眉心的弹孔正在渗血，一滴坠着一滴，画面很惊悚，来声的表情也很压抑，看起来绝对谈不上好受。

林耳迩扭头去瞧的时候，正巧有一滴血珠溅到了他的眼角。视网膜染上了殷红，林耳迩眨了眨眼睛，想将异样在眼中稀释。可下一秒，冰冷的触感悄然降落于他的眼眶。

——来声伸手替他擦去了。

他的手在颤抖，同时又很冷静地开口，像是被劣质胶带粘起来的玻璃制品，状况那么岌岌可危，“…我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整，‘那件事情’具体怎么做我之后告诉你。你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你这为数不多的自由…不要让我太生气，蠢货。”

他好像默认了林耳迩已经答应了他的“交易”。林耳迩望着他，评价道：“像是在听遗嘱。”

“嗯，你觉得是就是吧。”

来声交代完最后一句，就不带留念地抽开手，他拖着湿漉漉的身体，转身走向了室内尽头的一扇木门，血液从他脚跟处向下扎根蔓延，拖出一地是泥泞。

合上门前，林耳迩看着那只在门缝中夹着的独眼，听他阴沉的声音从中飘散而出，萦绕耳畔：“不要让我太生气。”

“晚安……林耳迩。”

门被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那种无形之中被盯视的感觉却没有随着门缝的合拢而消失。

内室很大，很空旷，林耳迩听不见任何声响。所见之处是深色的帷幔和血红的墙体，桌子上堆砌着黄金、珐琅、珍珠还有层层堆叠的苹果。整个环境被来声打造的像是个雍容华贵的神龛，阴凉的死气又将金杯的光芒掩盖，化为一片寂静的坟场。

在这个混乱又瑰丽的房间内，唯一不适配的就是那个塞在箱子里的“来声”。他白黑绿的衣着搭配随意、简单，像一个突兀的朴素图贴被人随意的揉成一团扔进了这个纷杂的世界。

林耳迩对这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没有作为“原作者”的既视感。

他给来声设定的财富远不可能到这种地步，唯一可以说得通的解释，这是来声挣脱了他的既有命运后充满铜臭味的“个人意志”。

林耳迩走向前去，看着那人僵硬又空洞的眼睛，伸出手在他衣服上捏了一下。

是很廉价的布料。

照理说不应该是这样，来声住在这种地方却穿着与他的气质全然割裂的衣服。

自行矛盾的人设让林耳迩恍惚，他开始慢慢回忆自己多年前写的那本小说的内容，然后在脑海里捕捉到了某个在下等街道筒子楼的故事片段。

林耳迩沉默下来。

他揪着那个人偶的衣领，扯到眼前来看，只见衣服洗得发黄的标签处有一个红线缝上的名字，那针脚歪歪扭扭乱成一团，但林耳迩只是撇了一眼就看清了那三个字，上面绣着——“李木耳”。

“啧……”

来声和来声的仿制人偶是一比一，那么如果这件衣服上有刺绣，那来声本人身上的那件应该也是如此。

林耳迩心底划过一丝异样，但没细究。他手上一松，没有回弹的劣质布料便呈现出了滑稽的变形。林耳迩平静地替那个没有神识的人偶理了理衣服。勉强抻平了衣服后，林耳迩就将人偶重新塞回了木箱内。人体不再是一个扭曲折叠的形状，而是很恭顺的蜷缩姿势，此刻的木箱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子宫将人体包裹在内，看起来很安全。

但林耳迩尝试了很多遍，那人偶的吊诡眼睛依旧睁着，无法闭起。

林耳迩俯视着箱内的来声，又看了看大开着的箱子，他想了想一会，最后还是打算让这摊血肉与皮囊的混合物回归原位，将箱子复原，眼不见为净。

他轻松地将木箱子合了起来，却找不到上锁的搭扣，围着箱子悠悠地转了一圈，又发现本来闭死的木箱盖不知不觉弹出了一个细缝。

林耳迩蹲下来，紧接着就与那一只缝隙中的眼睛，直直地对视着。

在无聊的氛围中，林耳迩逐渐感受到了疲惫的困意。他尝试过拉开沉重的窗帷窥探外面的天色来推测昼夜，但是一层一层的纱幔剥开，呈现的并不是窗棂依旧是一堵又一堵坚实的墙壁。

没有昼与夜的更替，林耳迩只能依靠生物钟给自己传达该休息的指令。他现在对这片环境衍生出的麻木遮盖了一部分惊惧，于是又突发奇想，想知道在这个无法判定为真实还是虚幻的境界里，自己能不能睡个没有梦魇的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