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数日后的夜晚,向阳市郊家中的书房,灯光明亮。
他领着一脸兴奋的杜天鸣进门,室内沉静,只闻窗外偶尔驶过的车辆动静。
向阳转身去倒茶,好整以暇,不多时,端着两杯热气氤氲的清茶走了回来。
杜天鸣却一进门就大手大脚地翻着计算机包,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整个书桌,径自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打开,屏幕的光映亮他倦容遍布却依旧神采奕奕的脸。
「你进度如何?」杜天鸣先问了一句,声音沙哑,也不知熬了几个晚上的夜。
向阳将一杯茶轻轻搁在他手边,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没进度。这种事,急不得,等冥冥中的因缘凑巧,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杜天鸣头也没抬,手指在触摸板上灵活滑动,调出某个页面,语气笃定:「少来这套。这一点,你跟你爸超像,明明都雷厉风行的性格,还要装成一付不在乎…」
向阳端起自己的茶杯,轻啜一口,眉头不经意地蹙了一下:「剧本还在修。送去给几个相熟的伯伯叔叔们看过了,听听他们的意见。」
「这倒是。你们兄弟俩,打从五六岁记事起,就跟在你爸屁股后头,在片场里打转,耳濡目染,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导演、编剧伯伯阿姨们……」杜天鸣话语间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
「别提我哥。」向阳的声音骤然转冷,眼神也黯淡下来,「也别提我爸。」
书房内的空气霎时凝滞了几分。
杜天鸣何等玲珑剔透的人物,轻轻叹了口气,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导演的人选还是没有定下来吗?你…向阳,要不你自己来导?」
向阳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叩,眼神飘向窗外的沉沉夜色:「再说吧。等整个电影的结构、轮廓……」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在这里,彻底成型了,天意,自然会有最好的安排。」
杜天鸣失笑,摇了摇头,语气里多了几分戏谑,他终于备妥计算机,找出数据,「靠腰,我差点以为是在听你爸在训话……好了,听听这个,这个叫『阿落』的小子,你听他是怎么呛我的。」
「呛您?上次马头琴那个阿落?」向阳挑眉,充满兴味。
「他人在北京。」杜天鸣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你说好不好笑?我们两个台北人,以前隔着一条街都能喊到对方,现在偏偏都在北京,还要靠微信联络。」
他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向阳,点开了微信的聊天界面。
一个名为「阿落」的对话框里,躺着几条语音消息。杜天鸣点下了播放键。
一个清朗中带着几分冷漠的年轻男声,透过扬声器清晰地传了出来:
「他也就是一个原著小说的作者,管得未免也太宽了吧?」
紧接着,是杜天鸣自己的声音,带着台语特有的腔调,半分无奈半分好笑:「靠腰啦!人家也没说你什么,就提了一句『有些用语,两岸的表达不太一样』,你小子反弹有点大哦?」
「阿落」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不带一丝犹豫:「如果是那种喜欢指手画脚、太过强势的甲方,恕我直言,我不想碰。以前被压榨过,怕了。」
杜天鸣的声音又插了进来,像是刻意要激他:「哇哩咧!你这是什么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发作?我跟你说,这个案子,外面可是有大把的人抢破头都想要!」
「那您找别人。」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语音消息到此结束。向阳听着这短短的对话,脑补那是怎样一个生人勿近的奇葩?不自觉笑出声音来:「哈,这么豪横?有点意思。」
杜天鸣感觉到向阳貌似第一回合就被吸引了,心里暗爽了一下,得意地接着说:「我可没跟他提你老爸是谁。也没说,你不只是原著小说作者,还是这部电影的编剧,还是最大的投资方。」
「嗯,没说的好。」向阳颔首,多看了一眼屏幕上「阿落」那个简洁的头像,一条寂寞的蓝色鲸鱼。
「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小子,自己跑去网络上找了你的小说来看。」
杜天鸣的语气带着几分献宝似的神秘,再次点开了另一段语音消息,眼神示意向阳仔细听。
「阿落」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语气明显比上一次客气了许多,:「杜哥,您上次跟我提的那个案子,《哪咤们》……」
杜天鸣打断,故意逗他,:「揪多妈爹,都改口叫『您』了?哈哈哈哈…」
那个「阿落」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不晓得……现在还来不来得及?我……我抽空把小说读完了,很有感觉。所以,我试着把之前那首写了一半的Demo……完成了。这是完整版,您…您听听看?」
不等杜天鸣的回应,一段清澈的吉他前奏流淌而出,紧接着,便是那个独特的,带着烟嗓的沧桑感,却又澄澈如四月清风的歌声。
歌声是这样的:
「黑发是夜空
白发如星
季节走到尾声的凉意扑面
星星,就多了
我是天空里忘情追逐的参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