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三月的天空,一蓝如洗,像块刚被熨烫过的绸缎,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靳宇的骨灰坛被接走的隔日午后,向阳独自在下榻的旅馆房间里。
阳光斜斜地穿过窗玻璃,在地毯上切割出一块明亮的几何图形。
他将随身衣物一件件迭好,放进行李箱。动作不疾不徐,条理分明,一如他平素给人的印象。
原就没带多少东西,三两下便收拾停当。
视线落在床边地毯上,那个原本用来装着骨灰坛和木盒的旅行袋,此刻空空地躺在那里,像个使命已达解甲归田的将军
他弯下腰,拾起那个深色的旅行袋,袋子很轻,彷佛还残留着一路风尘的痕迹。
他仔细地将它折迭起来,本想一并塞进已经半满的旅行箱。
然而,就在手指即将把旅行袋按进箱子角落的瞬间,他的动作停顿了。
目光穿过窗户,望向窗外的台北。
这座城市,是靳宇的故乡,此刻在他眼中,既熟悉又陌生。
街道上人车奔忙,却听不见喧哗嚣闹,一切都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显得那么不真切。
他改变了主意。
重新拉开行李箱的拉链,将里面几件深色的衬衫、西装一一取出,挂回衣柜。
「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向阳低声自语,语气中是一抹飘忽无形却又沉重至极的感伤,「靳宇,我去跟你好好道个别吧。」
他解开身上便服的钮扣,开始慢条斯理地换上那套几乎只在肃穆场合才穿的黑色西装。
布料的垂坠感很好,熨烫得笔挺的线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显修长,也更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内敛。
镜中的自己,眉眼间有着挥之不去的倦意,却又因为某个刚萌生的念头,透着坚定。
再次踏上吴兴街那条萧索苍老的坡道,向阳身上的黑色西装在午后的阳光下,不显突兀,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这片旧街区的日常。
他步伐沉稳,每一步却都踩在捋不清晰的感慨万千里。
距离靳家大约还有二十公尺,两个提着菜篮的中年妇人,一边走一边闲聊着,从靳家门口经过。
她们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相对安静的巷弄里,却尖锐地刺进了向阳的耳朵。
「看样子骨灰坛要这么摆在家里?」其中一个妇人说道,语气是直白的不以为然。
「老靳前两年化疗花太多钱了,应该…」另一个接话,话语间有些欲言又止的惋惜。
向阳闻言,眉头不自觉地轻蹙了一下,心头百感交集,说不清是酸是苦。
他停下脚步,一个念头如同电流般窜过脑海。他必须为靳宇做些什么。
他迅速转身,闪进旁边一条更窄的巷子,掏出手机,指尖飞快地按下一串熟悉的号码。
那两个妇人嘴上的唠叨还没停,嘀嘀咕咕地继续说着。
这时,姚凤琴和靳苍提着东西,从另一条巷子转了出来。
两人手上提的袋子里是刚买来的烛台、香炉、金纸,还有一束素净的白花,都是准备布置灵堂用的。
他们低着头,走在坡道的另一侧,显然也听见了邻居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