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一行人沿着赵芷苓依稀的记忆,终于在一道长长的石阶梯前停下了脚步。
石阶不宽,青苔遍布,显然久无人迹。阶梯的尽头,隐约可见一栋陈旧却仍完好的老式平房。
靳长安,就静静地坐在平房门前的一张青石矮凳上。
他怀里,紧紧搂抱着一个琴盒,黑色的外壳已有多处漆皮剥落。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宁静的祥和,依稀正沉浸在某种听不见的悠扬乐声之中。
靳苍、向阳、姚凤琴和赵芷苓放轻了脚步,缓缓走近,生怕惊扰了他。
总算是找到了,众人心中悬着的石头,稍稍落下。
「老靳。」姚凤琴压低了声音,轻轻唤道。
「爸。」靳苍的声音干涩瘖哑。
靳长安抬起头,目光在靳苍脸上停留片刻,随即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你来啦?」他轻声说,然后将食指竖在唇边,「嘘…你哥在里面上课,别吵到他。」
靳苍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握住了父亲布满皱纹的手,那双手干燥微凉。
靳长安的眼神飘向远方,像是望进了遥远的岁月:「你哥这个叫做天赋,娘胎里带出来的。
你说小提琴多难呀,凤琴家那个芷苓,上两次课就喊辛苦不来了。
唉,你哥按弦那只手按得又红又肿,还笑着跟我说,爸,我现在还拉得不好听,可是我马上就会进步了,到时候您想听什么歌,我都拉给您听…」
向阳、姚凤琴和赵芷苓站在一旁,静默地听着。
靳长安自顾自地诉说着,很轻很轻,话语里满是幸福,彷佛他口中的靳宇,此刻真的就在那屋内,专注地练着琴…
在靳长安的眼底,那些尘封的画面,鲜活如昨。那是靳宇八岁时候的事。
时光倒流。湿润的阳光穿过石阶旁竹林的绿叶,洒落舞蹈一般的灵动斑影。
尚且年轻的靳长安,牵着儿子靳宇,行走在长长的石阶上。
小小的靳宇,手上提着那个乌亮的黑色小提琴盒,走得有些吃力。
忽然,他将琴盒换到另一只手,然后伸出空着的左手,紧紧握住了父亲宽厚的大手。
父子俩,就那样手牵着手,沐浴在春日如诗的和风中,一步一步,走向山上的琴房。
此刻的靳长安,意识盘旋勾留在那段他不愿醒来的温馨记忆里,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而深长。
他靠在靳苍的怀中,沉沉睡去。
向阳上前,与靳苍合力,小心翼翼地将靳长安的身体背负到靳苍的背上。
靳苍的步伐有些吃力,却异常坚定,一步一步,背着父亲走下满是岁月苔痕的长阶。
向阳走在最后,目光落在前方靳苍背着父亲的身影上。
靳苍年轻而健硕的脊背,此刻承受着家庭的重量。
这个画面,触动了向阳心中某处刻意封存的记忆,一道经年的伤疤,隐隐作痛。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深夜,也是这样,他和哥哥向海,两个才十二岁的少年,也是这样彷徨无助,四处找寻失踪的母亲,聂香菱…
记忆的潮汐袭来,将向阳拉回了将近二十年前的北京。
那一夜,聂香菱又失踪了。
三十六岁的聂香菱,纤细美丽,有着诗人特有的敏感与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