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仑中文网

北仑中文网>大宋悬疑录貔貅刑 > 第59章(第2页)

第59章(第2页)

“高士毅?邱远教了他两个法子,其一,逼迫这吝啬鬼出血,每日施粥放粮给灾民;其二,是教他嫁祸于人,将墨玉貔貅这个祸害转给外人。”

“不错,你不觉得,这两种法子,和王相公这些年所主持的变法,颇有相通之处吗?”

狄依依经他点拨,恍然道:“是了,也不外乎这两个法子。其一,也是逼迫士族、权贵割肉放血,让利于百姓。王相公颁布的青苗法市易法,本意都是与富者争利。其二,便是将激烈的矛盾向外转移,王相公支持王韶河湟开边,收复六州,拓地两千里,兵锋直指西夏,并非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而是为了弥合矛盾,一致对外。这么说来,破解貔貅刑,所用的手段果然相通。”

这次云济却摇了摇头:“虽是相通,其间实有天壤之别!邱远终究气魄不足,只能在一介病患身上动手脚,乃是小术。而王相公是为国家治病,为天下除患,乃是大道。其中的艰难险阻,其中的风波险恶,只有王相公一肩担当,别说邱远的雕虫小技不及其万一,就连我一个外人,都觉高山仰止,望峰息心。”

狄依依心中暗道:“原来三杯倒拍起马屁来,也这般口若悬河。不过……王相公这等人物,百年难得一见,确实配得上这番夸赞。”

王安石苦笑道:“云司历谬赞了,老夫受之有愧!青苗法、保甲法、市易法等新法,虽有革新天地气象的雄心,但……你所说的那三条,乃是士人立身之本,老夫的新法虽然与士人争利,但最根本的这三条,依旧没敢触碰。”

“足够了。这出貔貅刑已不能根治,但若能得到缓解,大宋可延寿百年,这不异于补天之功。”弥心向王安石一揖,“相公,您果然不记得学生了。当年您在江宁守丧时曾著书讲学,陈述法政弊端。每次讲学,学生都在座下认真聆听,简直振聋发聩,直击我心。学生恨不得自己有一只擎天之手,能够助您澄清寰宇,扫净乾坤!”

弥心忽然自称“学生”,让王安石好生愕然。他在江宁讲学时,来求学听讲的挨山塞海,座无虚席。如今记得最清楚的,也只有郑侠和杨昭等寥寥数人罢了。对弥心,他毫无印象。

弥心脸上露出一丝遗憾,苦笑道:“学生本来也想考进士、做官、为民请命,谁知……鹿鸣宴上,竟被几个世家子弟当面羞辱!学生是寒门出身,最瞧不惯他们高高在上的模样。一气之下投毒杀人,自此亡命天涯,再也无法以真面目见人。

“学生改头换面,隐姓埋名,逃到安济坊当了福道门徒。后来相公被召回京师,先做了翰林,又升了参政,常平新法终于推行天下。学生当时欢欣鼓舞,激动不已,跑去寻吴医仙,说百姓的好日子要来了。谁知那老顽固却视新法为洪水猛兽,还说新法不切实际,必然失败……哼,这老顽固懂什么,这等迂腐朽物,还不如去做了圣体遗蜕,被供起来才好!

“熙宁四年,开封府有农人为了逃避保甲,竟自断手腕。一时不知有多少官宦上书言事,指责相公新法害民,就连官家也被蛊惑得犹疑起来。施行新政本就困难重重,士大夫尚且争议纷纷,百姓更容易受到蛊惑。那帮权贵为什么如此厌恶新法?真的是怕新法害苦了升斗小民?他们害怕的,是自家私利受损!

“司马十二说什么‘天下之财有定数’,都是狗屁!世家望族囤地、囤盐、囤粮食、囤金银、囤珠宝……就像一只只貔貅一般,只吃不泄。自己吃得脑满肠肥,却不顾百姓饿死冻死。他们对新法百般阻挠,指责青苗法逼迫贫民借钱。实际上呢,青苗法推行之前,贫民最大的债主正是他们自己。相州韩家、洛阳富家,哪一家不是家财巨万?哪一家不是坐拥万亩良田?别说做官和经商,仅靠收租放贷,就能吃得膘肥钵满!”相州韩家、洛阳富家,云济也有所耳闻,其家主韩琦富弼均为大宋三朝元老,虽已宰相卸任,但旗帜鲜明地反对变法。

王雱身为新党的得力干将,向来对这些元老视如仇寇,弥心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一时狂悖,竟脱口而出:“枭韩琦、富弼的头颅于市,新法才可畅通无阻!”

“放肆!”王安石勃然大怒,“真是胡说八道!”

被父亲当众训斥,王雱怏怏不乐,恭顺地退后几步。然而万千念头如亿万蚁民在苛政压榨下的哀号声,在心间此起彼伏,掀起一股又一股澎湃的心潮。

弥心却道:“王待制此言倒是深合我心。敢问相公,新法最大的阻力是什么?不正是这些自命不凡的愚昧老臣吗?他们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私下里生怕朝廷改了规矩,自家的土地金银就保不住了。百姓为了逃避保甲法自残自伤,究竟是被新法逼迫,还是有人从中作梗?熙宁四年那件事之后,我已看得清清楚楚,要想新法顺利推行,就得将这帮拦路虎一扫而空。”

云济隐隐明白过来,颤声道:“怎么个一扫而空?”

“犯案的十四家粮行究竟是什么背景,相公应该一清二楚吧?和这些粮商有牵连的,有韩琦的孙婿,有富弼的姻侄,有司马光的学生……他们的背后,都是阻挠新法的罪魁祸首。这些奸商私造盐钞,盗窃百姓活命之粮,奴役士族妻女,淫辱宗室族姬……犯下这种种大罪,想这么简单就了结了?”

“可他们做这些事,不都是你在其中牵线搭桥吗?所以……你是有意为之?”弥心笑得又是得意,又是心酸:“可是……朝廷居然只判了十几名粮商!”狄依依不忿道:“这案子还未完结,粮商背后的权贵,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只怕是难!”弥心摇头道,“以现在的形势来看,粮食既然找回来了,可谓皆大欢喜。十四家粮行,明面上的管事人被问罪,足以应付天下悠悠之口。至于背后的显贵,只怕不了了之。这样的结果,你们觉得甘心吗?”

狄依依愤懑不已,要杀粮商,自然少不了胡安国一份。可明明其他人更加该死!粮商固然日进斗金,但就从胡家来看,只怕大半所得都得双手奉上,交给他们背后的恩主。

弥心不慌不忙道:“学生今日来到相府,就是为了献刀。”

“献刀?”

弥心取下背着的包裹,从中拿出一只木盒,盒中是七八封书信:“这两年间,来功德堂放浪形骸的,远不止那十四家粮商,还有不少真正的权贵。他们之间种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记得一清二楚。还有他们和勋戚贵胄往来的信件,也被我偷偷截留了一半。可以说,这个包裹里,装满了那帮人的罪证。这就是砍他们的刀!

“第一,熙宁五年六月,捏造旱魃出世的异象,散播流言,以天将降大旱攻讦新法。

“第二,熙宁七年正月,假造貔貅夺粮,制造恐慌,煽动骚乱。还在朝会上群起而攻,指斥是宰相执政不当,才引来灾祸。

“第三,串联粮商囤货居奇,制造粮荒。反诬陛下不修德政,中伤新法与民夺利。

“这三条罪证呈上去,足以让官家、让万民看清楚他们的嘴脸。究竟是谁在妖言惑众?究竟是谁在诬蔑造谣?”

弥心的声音愈发高亢,王雱听得热血沸腾,心中好不激动。转头一看,却见王安石眉头紧蹙,云济也是面无表情。

狄依依一脸不以为然,毫不忌讳道:“老狐狸,这些事都是你参与了的,你在里头推波助澜、出谋划策,起码也要算个主谋吧?只凭这些证物,就想扳倒那么多达官显贵?”

“老拙既是罪犯,也是人证,这样才能将魑魅魍魉一个个揪到烈日之下。只要能荡涤乾坤,为新法扫除障碍,老拙何惜此身?纵使粉身碎骨,又有何妨?”弥心坦然一笑,向王安石躬身为礼,“请相公派人将学生押送大理寺,学生自用这颗项上头颅,换一片朗朗乾坤!”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王雱惊醒过来。自父亲拜相以来,他为新法出谋划策,却总被这些顽固守旧的老家伙阻拦。每夜入睡时,他无不在幻想着将这帮政敌一扫而空。没想到弥心如妖魔一般横空出世,他千百次的幻想竟似要成真了!王雱浑身战栗,一种荒诞的振奋感游走在经络和血脉里,汹涌着,激荡着,久久不息。

他想要说什么,但见王安石沉着一张脸,终究没有开口。

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