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济只觉汗毛倒竖,这菩萨虽然逼真,但坐像都有一丈高,不可能由人假扮,难道真是神佛降临……他心底的念头还没转完,便听“吱呀”一声,院子门忽被推开。
胡小胖对云济比了个手势,两人急忙躲在树荫后,却见来的人是胡安国。他一手提着一盏灯笼,另一手提着个食盒,先将院子的门反锁,才悠悠然走向佛堂:“菩萨莫急,弟子来啦!”灯笼幽暗的光芒照射到他脸上,映出一丝又是兴奋又是期待的古怪笑容。
云济瞪大了眼睛,正好奇胡安国来做什么,忽然听到院子外一个女声喊道:“爹爹!爹爹!”
这是胡惜雪的声音,却见旁边胡小胖肥嘟嘟的脸顿时抽搐起来,尽是担惊受怕的表情。云济正觉好笑,胡安国从佛堂里走了出来,到院门前跟胡惜雪道:“你这丫头,大呼小叫什么?佛堂最忌吵闹,也不怕惊扰了菩萨?”
“爹爹,女儿知道错了。”
“找我何事?”
“是宁管事有急事,他不方便进内宅,才托我来找您。前天交给国子监的那些书出问题了!”
胡安国脸色一变:“什么问题?我们校对过三遍,没什么大问题啊!”
“有!校对有问题,有字出错了。”
“哦,不用大惊小怪。”胡安国倒是镇定,“没事的,十万多字的书,十二天时间完成印制,偶尔错一两个字,也并非不能接受。”
“不是一两个字,是错了三四百字!”
“什么?”
这下不仅胡安国惊叫出声,藏在树后的云济也惊愕不已。这些书是他做的活字版,又由他主持印刷,怎么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
云济下意识地要走出去查问情况,胡小胖急忙拽住他:“瘦饭桶,你为何对我的屁股不怀好意?”
云济错愕不已,他还不曾受过这种冤枉:“我何时对你的屁股不怀好意了?”
“我家佛堂是重地,未经我爹允许,谁都不能擅入。他若是知道我带你进来,你是不打紧,我的屁股却非要开花不可!你这样跑出去,定是对我的屁股不怀好意!”
云济一愣,心想自己擅入别人家的私密之地,即便是胡小胖带着,也确实于理不合。胡小胖催促一声:“快跟我走!”拉着他从树丛间穿过,悄然来到墙角,拨开草丛,露出一个狗洞。
“这……”云济哭笑不得,胡小胖却当先钻了出去,回头冲他招手:“快爬呀!”
碰到这样的窘境,云济鬼使神差般也当了一回顽童,从狗洞里爬出。两人出了佛堂院落,转过两个墙角,爬上一座虹桥,胡小胖才松了口气:“好险好险,你这瘦饭桶差点害死我,幸亏小爷我跑得快,否则屁股可要保不住了!”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胡安国的声音突然远远传了过来,原来他跟胡惜雪说完话,急匆匆赶过来,正碰上他们俩。
胡小胖面色大变,不知如何解释,没想到胡安国看见云济,急急抓住他道:“云教授,大事不好!走走走,宁管事正在客堂等着呢!”二话不说,拉着云济便走。
胡宅的客堂豪华却不媚俗,中堂墙上几幅字画,堂前横陈一条长案,边上两炉炭火烧得正旺,满堂都是融融暖意。宁管事急得焦头烂额,正在里面来回踱步,忽听得脚步声响起,急忙上前相迎。推门而入的,正是胡安国一行人。
宁管事从怀里掏出一套《周礼义》:“员外,书我带来了!”
《周礼义》十多万字,分三册装订,出问题的是第二册。
胡安国点头不语,接过那册《周礼义》,顺手翻开。云济等人纷纷凑上前来,胡惜雪心下着急,也挤在其中。云济鼻尖嗅到丝丝脂粉香味,胡惜雪的香肩擦过他的胳膊,云济顿时如受雷击,猛地抖了一下,浑身僵直地退开在一边,绕去了另一侧。胡惜雪若有所觉,诧然看了他一眼,五指捏着襦角,赧然侧了侧身。
胡安国捧着书一页页翻过,最后停在书中一页,众人只齐齐看了一眼,便不由面面相觑。
这本《周礼义》中,果然错了三百多字——这根本不是弄错了字,而是整整错了两页书!
《周礼义》是宰相王安石亲自编撰,又名《周官新义》。出问题的,是第二册第六十三和六十四页,《春官》卷的一段章节。《春官》讲述与宗庙礼仪相关的官职和职责,包括大宗伯以下七十种职官,涉及宗庙祭祀、朝觐、会同、宾客等礼仪。出问题的这两页,却变成了另外一篇文章。
按照排版,每一页是二百字,莫名出现的这篇文章,第一列赫然写着:“安定郡王府郡主失踪实录”。
安定郡王名为赵仲琰,跟当今皇帝赵顼乃是堂兄弟,他父亲赵宗晟是英宗皇帝的亲弟弟,承嗣濮王爵位。安定郡王家的郡主,是赵官家的堂侄女,这样显赫的地位,这等尊贵的身份,居然失踪了?
在场诸人,竟都全然不知。
胡小胖虽认得几个字,却还是看不懂文章,急得大叫:“写的什么?快说说!”胡安国见这么多人凑在这里,便让胡惜雪将这两页书读了一遍。
大致内容是,安定郡王赵仲琰生有一女,取名为真珠,年方十七。皇帝已封了她为郡主,因其尚未嫁人,所以没加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