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进院门便看见秦老板在院子里指点着那些练功的小孩儿,有些不认真的挨了板子也不敢哭,院子里的陈设一如往常。
我看着那些小孩儿,不自觉的联想到了自己,感觉手心痛痛的。
秦老板看见我来了,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小尚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今日中秋,茶馆歇业。”我说。
“噢,对,我都给忘了,你这又是带的什么?”
“我爹做的月饼。”
我把食盒放在秦老板身边的桌子上,坐在了他的另一边,打开食盒给他拿了一块出来:“莲蓉馅的,尝尝?”
秦老板接过月饼咬了一口,细细嚼着,他的表情变得有点怪,待咽下那一口,他说:“怎么是咸的?”
我这时已经从食盒里拿出来一块自己吃着:“那当然了,江南做法,不好吃吗?”
秦老板咳嗽一声,把手里的月饼轻轻放在了桌子上:“吃不惯,我看你挺爱吃的,还是你吃吧。”
我哈哈地大笑起来,从食盒第二层里拿出真正给秦老板的月饼,递给他,“上面这些确实是我自己吃的,这才是给你的,豆沙馅,是你们北方的口味。”
秦老板也笑了,说:“原来是你捉弄我。”
这时院子里有两个孩子不知为何突然打了起来,秦老板上前去揪住了他们俩的耳朵,其他孩子都往这边看,秦老板冲着他们吼了一句:“看什么看!都练自己的去!”
其他小孩不敢再往这边投来视线,有几个胆大的还在偷偷地瞄着。
秦老板揪着那两个孩子的耳朵往方才坐着的地方走,那俩孩子疼得龇牙咧嘴,嘴上却还不依不饶。
“班主,是他先笑话我的!”“明明是你先动的手!”“你胡说!”“你才胡说!”
“没完了是吧!我平常都是怎么教你们的,说了多少遍,都在我的戏班学戏,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有话就要好好说,不允许动手,你们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秦老板松开他们,坐在了他的椅子上,俩小孩站在他面前都互相把头扭到另一边,秦老板拍拍袖子,对着面前的两个小孩说:“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二柱他!”“串子笑话我!”“我没笑话你!”“你敢说你没笑话我!”
“啪!”秦老板一拍桌子,吓得我手里的月饼差点都掉在了地上。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指着其中一个小孩说:“干什么这是!一个一个说,串子你先。”
那个叫串子的小孩气哼哼地指着另一个说:“班主,刚才二柱唱错了词,我跟他说那样唱不对,要被笑话的,结果他就打我。”
秦老板点点头,又问另一个:“二柱,你怎么说?”
“我唱的明明就是对的,‘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别人为什么要笑话我!明明每日只有他笑话我。”二柱说。
听到这里我先忍不住笑了,我嚼着月饼说:“小孩儿,虞姬是男人还是女人?这是虞姬的词,怎么能是‘我本是男儿郎’呢?”
秦老板也说:“二柱,你听到了吧,这句词教了你多少遍了,还是错,再这样下去,你还能不能唱戏了?”
“可是我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怎么能是错!”
秦老板叹了口气,把二柱拉到自己面前:“你是唱戏的,你唱的是戏中人,不是你自己,你唱谁,你就是谁,不再是你自己了,记住这一点,只有这样才能唱好戏,明白吗?”
也不知道二柱听懂了没有,但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秦老板又说:“好了,回去练功去,别再唱错了,下回考试若再错,就别在我这学戏了。”
串子听罢一溜烟跑了,二柱转身慢吞吞地走着,走回了自己刚才的位置。
“教徒弟可是不容易啊。”我说。
秦老板叹口气:“唉,学戏唱戏,哪有轻松的。分不清戏里戏外的孩子,隔几年就有那么一两个,得好好教,好好跟他们把道理讲通了,不然怎么能成角儿呢?”
“秦老板倒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啊?”我笑道。
“戏是要传承的,都怕徒弟抢了饭碗,那如今便没有我秦芳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