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明点头:“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正退了几步,忽然顿住脚步回头:“将军,可要接夫人回帐?”
郁明:“不必了,让她安心睡。加强四周戒备。”
郁明没让李正去接,可话音刚落没多久,帐帘便被人从外轻轻掀开。郁明抬眸,只见她立在帐外,身上还裹着件厚披风,显然是刚从榻上起身。郁明看着她,还在怔忡时,她已迈步走近,在他面前站定,随即抱住他的头,让他稳稳靠在自己怀里。
“瞧你这德行,不过几个叛徒,杀了便是。烦心什么?”
郁明靠在她怀里,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感受到她的胸腔震动。再听着她那满不在意的语调,郁明轻笑一声,紧紧回环着她的腰,在她怀里蹭了蹭:“李正告诉你的?”
冯十一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力道不轻不重:“还用得着他说。你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傻子都能看出来。”
郁明放松了紧绷的肩背,环着她的腰仰头看她:“我没有烦心,我只是气恼罢了!”
他说着,指尖在她腰侧轻轻攥紧:“自古忠孝难两全,为了自家老小低头,无错。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拿一同出生入死的同袍,军中数万人的性命、还有西北百姓的安稳做交易。”
人性这事,本就说不清道不明。在青衣阁没少对自己人下手的冯十一也不知道怎么宽慰他,只能抱着他,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
帐内烛火安静地跳着,郁明能感觉到她放在他发顶的掌心的温度。心头翻涌的情绪,也在她这无声的安抚逐渐平息。
帐外的喧嚣渐平,帐内也因为这片刻的相拥,生出了几分难得的安宁。
半夜喧嚣,冯十一上榻时已近天明。她沉沉睡去,醒来后身侧又不见他的身影。问过忠福,才知道他又去议事了,冯十一听完,伸了个懒腰,又窝回了榻上。
冯十一慵懒自在,她的夫君此时却在面对一众面色紧张的将领。
“纵火的细作虽已抓到,但昨夜一场火,烧毁了近大半粮草。后方将士虽在竭力打通通道,可短时间内必然无法畅通。按如今剩下的粮草算,最多只够全军支撑一月。突厥大军又摆明架势要围困我们,等我们粮草断绝后大举进攻。我们,断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是啊,眼下的境况,不正与十年前一般吗?我们不能就这么干坐着。”
此言一出,大帐内陷入一阵莫名的寂静。原本一脸忧心的将领们脸色瞬间僵住,齐齐看向主位上的人。
面对众多视线,郁明面色未变,只是揉了揉眉心道:“既如此,各位将军有何提议?”
见他并未因那句无心之言变脸色,众将领稍稍松了口气,随即有人开口道:“突厥有五万大军,我军如今不过两万,正面出击自然行不通。既然他们能派细作烧我粮草,我们何不也去烧了他们的粮仓,顺道抢些回来?”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附和:“此法可一试!”
烛火噼啪作响中,斥候营副将上前抱拳道:“属下派小队侦查过,突厥粮仓设在主营南侧三里外的山坳里,守卫约莫一千人。”
“一千人?”郁明抬眸,“这么少吗?”
一直立在后侧的李正上前道:“那山坳里的粮仓或许只是幌子,真正的粮草应当藏在更隐蔽的地方。”
郁明没说话,一个将领插话道:“那便分两队。一队佯攻山坳粮仓,吸引主力;另一队轻装潜行,寻出真正的粮存储地。”
话音落下,帐内安静下来。将领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明白这趟凶险万分,尤其探寻真粮仓的一队,几乎是深入虎穴。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末将愿往!”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辎重营副将葛老六。他腰杆笔挺,面容带着几分愧色与坚决:“末将没能护住粮草,此事难辞其咎。末将愿意戴罪立功,哪怕拼了命,末将也要把突厥的粮草给抢回来!”
郁明看着他,见他眼中满是恳切,沉吟片刻道:“葛副将,你熟悉粮草调度,若真能找到突厥粮仓,自比旁人更有章法。只是……深入敌营,不比守在营中调度辎重……”
话未说完,急脾气的葛老六已脖子一梗,往前半步抱拳道:“将军放心!末将这些年虽在辎重营,手上功夫却没丢下过!刀枪弓箭日日操练,绝不含糊。末将真能去!”
葛老六说完,帐内静了静。郁明没说话,只静静坐着,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摩挲。葛老六急得额头冒汗,正要再开口,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末将去吧。”
众人循声看去,竟是今日一直沉默的骑兵营副将陈鹏。他从队列中走出,抱拳垂首,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末将统领骑兵营多年,麾下弟兄最擅奔袭潜行。论深入敌营的机变,或许比葛副将更合适。”
帐内顿时一片寂静,连烛火似乎都顿了顿。葛老六急道:“陈副将,你……”
葛老六还想争辩,郁明却抬手止住了他。陈鹏则继续说道:“且末将与突厥交手多年,熟悉他们的布防路数,暗哨的换岗规律、营地的巡逻死角。让末将带队,至少能让底下的弟兄们少些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