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从方知微的脸扫过,落在她的碎花裙上时,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又快速移到她的行李箱上,最后落在那枚A市贴纸上时,眼神明显顿了顿,像是认出了上面的老钟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像湖面泛起的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低一点,却很干净,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柠檬水,带着点凉丝丝的甜,没有多余的起伏,却让人觉得很舒服,像春风拂过耳边:“路上堵吗?”
方知微张了张嘴,刚要回答“不堵,就是找错了两次路,还问了位老奶奶和卖橘子糖的爷爷,他们都夸你好,说你帮老人画肖像,还帮爷爷画木牌”,行李箱突然往前滑了一下——她忘了锁拉杆,轮子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溜得飞快,带着整个箱子往前冲,像匹脱缰的小马。
她慌忙伸手去扶,手肘却没注意到桌角的咖啡杯,“哐当”一声,杯子被撞翻了,杯柄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玻璃破碎的声音,让方知微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深棕色的咖啡液像条小蛇,顺着桌布的纹路快速漫开,很快就流到了画稿上,在白色的画纸上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
深棕色的液体顺着画纸漫开,像墨汁晕染了雪地,又像巧克力酱泼在了白纸上,很快就盖住了画稿上那只橘猫的眼睛,原本亮晶晶的猫眼被咖啡液覆盖,变成了暗沉的棕色,像突然失去了光彩,变得死气沉沉。
方知微的心脏“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瞬间凉了半截,血液好像都凝固了。她站在原地,看着那片不断扩大的咖啡渍,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对不起”这三个字都忘了说,只觉得脸颊发烫,像被火烧一样,连耳朵都在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时间好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她看见黄伊一的睫毛颤了颤,很长很密,像蝴蝶扇动翅膀时的翅尖,轻轻扫过眼下的皮肤,留下浅浅的阴影,每一次颤动都清晰可见,能数清她有多少根睫毛。
两人的距离突然缩到只有10厘米,她能清楚地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松节油的气息里,混着柠檬护手霜的清香,还有一点点咖啡的焦香——应该是刚煮过的,还带着点温度,三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意外地和谐,像夏天傍晚的风,让人安心,把她的紧张都吹散了点。
黄伊一的呼吸很轻,落在她的脸颊旁,像羽毛轻轻碰了一下,带着点凉意,让她发烫的脸颊稍微舒服了点。她甚至能看到黄伊一头发上沾着的一点白色颜料,应该是画招牌上的橘猫时蹭到的,像颗小小的星星落在黑发里,不突兀,反而很可爱。
黄伊一的眼神先是落在画稿上,带着点紧张,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像在心疼自己的画,可当她的视线移到方知微涨红的脸上时,眉头又慢慢舒展开了,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反而带着点安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擦干净!我赔你一张画稿好不好?我可以帮你重新画,虽然我画得没你好,但我会很认真的!”道歉的话终于从喉咙里挤出来,方知微的脸瞬间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朵尖,连脖子都有点发烫,声音带着点哭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她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纸巾盒,手指慌乱地抓着盒子,结果手忙脚乱间,从背包侧袋里掉出个东西——是个金属螃蟹挂件,蟹钳上还挂着个小铃铛,“当啷”一声弹到黄伊一的笔筒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又弹了回来,滚到她的脚边,铃铛还在“叮铃叮铃”地响,像在替她不停道歉,又像在嘲笑她的冒失。
黄伊一盯着那只螃蟹看了两秒,突然笑了。她的笑声很轻,不是那种爽朗的大笑,而是从喉咙里轻轻溢出来的,像羽毛扫过心尖,带着点痒,又有点甜,能让人的心跳都慢下来。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左边的虎牙旁边还有个浅浅的梨涡——原来她也有梨涡,只是平时不笑的时候不明显,笑起来的时候,梨涡陷进去,像装了点蜜,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连阳光都好像更暖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A市口音的尾调,把“武器”说成了“wǔqì”,尾音轻轻往上扬,和林小夏的口音一模一样,却比小夏的声音更软一点,像棉花糖一样:“你们A市人出门,都带‘武器’?”
方知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在说螃蟹挂件。这是去年她和林小夏去A市海洋馆时买的,当时两人在纪念品店逛了半天,小夏拿着这个螃蟹挂件说“螃蟹有‘横行霸道’的劲儿,适合你这种总被客户欺负的小可怜,带上它,就像有了勇气buff,以后跟客户吵架都有底气”,于是就买了两个,蟹钳上还刻着彼此的名字缩写——她的是“ZW”,小夏的是“LX”。
挂件的铃铛是小夏特意选的,说“这样你走丢了,我能顺着声音找到你,就像猫找主人一样”。方知微后来才知道,小夏也给黄伊一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只是蟹钳上的缩写是“HY”,铃铛小一点,现在就挂在黄伊一的钥匙串上。
她赶紧把挂件捡起来,用衣角擦了擦上面的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发尾的卷度也跟着晃:“不是武器,是……和小夏一起买的,习惯带着了,像个护身符,她总说我太胆小,带个‘凶一点’的挂件能壮胆,不然跟客户沟通都不敢大声说话。”
提到“小夏”,黄伊一的眼神软了软,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原本有点疏离的气场瞬间变得温柔,连肩膀都放松了下来。她弯腰蹲下来,帮着方知微擦桌子上的咖啡渍,指尖捏着张白色的纸巾,轻轻按在画纸上,动作很轻,像在抚摸易碎的玻璃,生怕用力过猛把纸擦破,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的指甲盖是淡粉色的,修剪得很整齐,指尖沾着点咖啡渍,像不小心点了个小痣,在白皙的手指上格外显眼,却一点都不难看,反而很俏皮。方知微看着她的手,突然觉得黄伊一的手很适合画画,手指修长,动作灵活,连擦咖啡渍的动作都像在画一幅小画。
方知微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黄伊一的工作台——桌角压着张演唱会门票,是三年前的“盛夏音乐节”,票根已经有点发黄,边缘被磨得有点毛糙,上面的日期是7月15日,刚好是她和林小夏第一次去看音乐节的日子。
那天天气很热,小夏还带了个小风扇,扇面上印着只橘猫,是黄伊一画的。两人挤在人群里,听着台上的乐队唱歌,小夏突然指着舞台旁边的海报说:“我以前和伊一也来过这里,她当时在海报上画了只橘猫,好多人都围着看,说比官方海报还好看,还有人问她要签名呢。”
原来那个朋友就是黄伊一,原来她们的交集,比她想象中早很多。方知微看着那张门票,突然觉得很神奇,好像命运早就把她们联系在了一起,只是现在才正式相遇。
“这张票……”方知微刚要问这张票的故事,比如黄伊一是不是和小夏一起去的,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黄伊一却突然把画稿收了起来,从笔筒里抽出支银色的马克笔。笔杆上印着个小小的猫爪图案,和她手链上的猫爪是同款,只是尺寸更小,像个迷你版的小印章,笔帽上还刻着个“伊”字,是她自己刻的。
她没看任何参考图,手腕轻轻一转,笔尖就在湿掉的咖啡渍上涂了起来。深棕色的污渍被银色覆盖,渐渐变成了细碎的星点,有的地方涂得重,颜色深一点,有的地方涂得轻,颜色浅一点,像真实的星空一样有层次感,不会显得单调,反而很自然,像真的有星星在画纸上闪烁。
涂完银色,她又换了支浅金色的马克笔,笔尖很细,大概0。38mm的粗细,在橘猫的眼睛位置点了两下——原本被咖啡盖住的眼睛,突然变成了亮晶晶的星星,像把夜空里最亮的两颗星摘了下来,嵌在了画纸上,还带着点金色的光晕,比原来的猫眼更灵动,像有了生命。
她还在猫爪旁边加了个小小的螃蟹图案,螃蟹的钳子张开,像是在和星星打招呼,螃蟹的眼睛用白色颜料点了点,像在眨眼睛,和方知微的螃蟹挂件一模一样,连蟹钳上的小铃铛都画了出来,细节做得很到位。
“甲方要的‘梦幻感’,”方知微看着那片突然出现的星空,惊讶得忘了眨眼,手里的纸巾都掉在了地上。她突然笑出声,声音比平时高了点,带着点激动,还有点崇拜:“现在连星空都是现成的!你也太厉害了吧!我以前画星空,总是画得像块蓝色的布,要么星星太规整,要么颜色太单调,客户说像‘幼儿园小朋友的涂鸦’,我还不知道怎么改。”
黄伊一抬眼看她,眼底还带着点没散的笑意,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片小小的羽毛,轻轻落在她的皮肤上。她把马克笔帽盖好,放在笔筒里,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怕打扰到谁:“你比甲方难搞多了。”
话里带着点调侃,却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反而像朋友间的玩笑,让方知微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
方知微的脸又红了,这次是因为开心,还有点不好意思。她蹲下来,帮着黄伊一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画纸,指尖碰到一张画着小黑猫的草稿,纸上还留着淡淡的铅笔印,能看出画了很多遍,有的线条被擦掉重画,显得有点乱,却很有生命力,能看出黄伊一在不断调整,直到满意为止。
她发现每张画的角落都有个小小的橘猫印章——印章是圆形的,直径大概一厘米,里面的橘猫歪着头,和黄伊一手链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只是印章的边缘有点磨损,像是用了很多次,印泥的颜色也有点淡,应该是经常蘸取导致的,却反而显得很有年代感,像个珍贵的小标记。
“这个印章是你自己刻的吗?好可爱。”她指着印章问,手指轻轻碰了碰印泥的颜色,是淡淡的朱砂红,不像市面上买的印泥那么鲜艳,显得很雅致,很有韵味。
“嗯,”黄伊一点头,把散落在地上的铅笔捡起来,放进笔筒里,动作很整齐,每支铅笔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像在列队,“以前和小夏一起刻的,她刻了个螃蟹,我刻了个橘猫,本来想做周边的,印在笔记本或者帆布袋上,后来因为她要回老家,我要去B市,就没做成。”
她的声音很轻,提到“没做成”时,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遗憾,像想起了什么没完成的心愿,很快又消失了,像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失落,怕影响到别人的心情。
“螃蟹?”方知微心里一动,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的螃蟹挂件,递到黄伊一面前,挂件的铃铛还在轻轻响,像在附和她的话:“是不是和这个很像?小夏说她以前也有个螃蟹印章,还说要给我刻一个,结果后来忙着毕业,又要找工作,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