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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今天是我生日（第1页）

新年的日历翻过，一月二日，高一一班的早读声比之以往更响。教室里的空调温度调得很高，也没人因此昏昏欲睡——放假的欢乐淡去，期末考试的倒计时一刻不停快步走着，没人敢有丝毫懈怠。

傅老师就是在这时候抱着一大堆书走进班里的，同学们习惯性看了她一眼，没听到什么事情要宣布，于是一刻也没停的大声读着书。于是她默契地没有打扰，走到所有课代表和班干部面前放下两本资料，发到潘笛面前时，是

[听力专项训练]和[数学竞赛培优教程]，对上潘笛感激的眼神，傅老师微笑着点点头。

日子在紧张的气氛里飞速流逝，潘笛大腿上的淤青由紫红变为青黄，最终慢慢消散，音体美等课程也在某一天全变成了语数英。

面对全市联考的压力，一班的女生们自发结成了“早餐联盟”。每天由一人负责，去食堂买回二十几份包子和豆浆，其余人则洗漱完毕便直奔教室争分夺秒地早读。潘笛的校园卡里有了潘婷打来的巨款，她第一次能毫无负担地参与这种集体活动。热乎乎的早餐落进胃里，她感觉力量前所未有的充沛，每天早读几乎是吼出每一个单词和重点的。

英语依然是最大的挑战，但心态已然不同。傅老师送的资料里还夹了下载好听力材料的存储卡，潘笛给自己定下了铁律：每晚睡前必须精听半小时，错一道题就加听十分钟。最初几天，她曾硬生生到凌晨三点昏过去，第二天靠着冷水脸和意志力硬撑，放学后再把前晚欠下的“债”补上。在这种一日不落的自律下，耳朵渐渐开始捕捉到了那些模糊的连读和弱读，英语课堂不再像最初那样令人窒息。

张老师的“Skip”再也不能挑起潘笛的情绪，她没有因为傅老师和隔壁叶老师的善意帮助而在英语课轻视走神一秒，就算张老师语速飞快的同时对潘笛翻白眼，潘笛也认真仔细地记下自己能听到的所有，下课再和同学借来补全，就算张老师从没点过，潘笛也在自己会的问题上踊跃举手，不卑不亢。

自从新年那天潘笛发现饭卡多出3600块钱后，她当晚就找时间打电话过去，很是震诧地问潘婷是不是疯啦，潘婷在那边笑个不停，很有“扳回一城”的得意，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抵足而眠交换梦想的幼年时期，自此，姐妹一有空就会通话，聊聊近况，吐吐槽，没有‘营养’的内容却给她们带来了极大快乐。

而外婆的电话大概是两天一个，依旧有浓厚的个人风格：听到嘟了三下立马挂断等回电。因为外婆舍不得电话费，担心再响几下或者再拨过去对面接到了，又担心响得时间太短对方没看见。

期末考前一天晚自习后，潘笛整理好考场，看到老年机上亮起的“外婆”二字，心头忽然涌起一丝‘恶作剧’的想法。她故意在第二声铃响时就接了起来，果然听到电话那头外婆一阵手忙脚乱的窸窣声，她浪费了三秒才开口：“笛笛啊，最近怎么都不接电话？学习怎么样，哪一天考试…”

潘笛故意用“嗯”、“哦”敷衍着，顾左右而言他，每当外婆想打断或者结束话题挂断时，她又提几句“奖学金”、“期末排名”的话题，惹得外婆急切追问。眼看着通话时间跳到第五十八秒，潘笛才飞速回答了几个问题，然后以“马上要熄灯了，得赶紧回宿舍再复习一下”为由，在一分零三秒挂断了电话。—外婆不知道有多心疼生气呢，潘笛想着她那模样，跳着回了寝室。

…………

全市联考成绩出得稍微迟了点，鲁中是市里唯一一个给高一补课的高中，硬生生等到一月三十号，评讲完试卷出完成绩才放假。

潘笛，校第二，市第四。沈书昀，校第五，市第十。潘笛站在荣誉榜前，为自己狂喜后，她有些担心地看向眼下青红一片的书昀，书昀眨眨眼：“担心我？没事啊，起起伏伏很正常，至少不是第六，再差三分就少五千，该为我高兴才是。”

放学后，书昀想了又想，还是让潘笛直接和她回家，二人走到校门口，潘笛却远远看见了一辆老年代步车。

外公正靠在车上弹烟灰，看到她的身影，绽出一个巨大的笑，甚至还露出牙花子，潘笛毛骨悚然下意识要退，却被一只手紧紧挽住了：“全校第二，真棒啊，笛笛，你外婆打人不对，外公已经骂过她了，她脑子一直不好，你别理她。走，咱们回家。”

潘笛看着身旁感觉出不怀好意，想要阻止的书昀轻轻摇了下头，口型“我没事”，还是跟着外公上了车。

鲁中人口总多，放寒假这天真是人山人海，一路堵得电动车都寸步难行，回到外婆家时，已是下午一点，进门就闻到饭菜和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躺在沙发上，脚抵在茶几上的电暖炉正前方，听到开门的动静，外婆拿着鞋刷从厕所走出来，“怎么才回来？你舅舅他们等了你半个多钟头呢，刚才饿得先吃了。算了，厨房给你留了菜，自己吃完把碗洗了，堆了一水池了。”

潘笛轻轻叫了声舅舅，叶光耀应了声，手继续在屏幕狂点，外公也到沙发上瘫着，换起了台，大概是早就吃过了。她在饭桌上看到一盘鸡骨头，被搅得一塌糊涂的鱼冻和只剩蒜薹的蒜薹炒肉，潘笛在浑浊的空气里沉默地吃完一碗冷饭，走到厨房，水槽里胡乱堆着的十几个油腻碗碟让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潘笛转去阳台找洗碗手套的时候，外公突然发话了：“叶来弟！你在厕所忙什么还不出来？掉坑里了？碗都不洗，懒死你了！”然后转向潘笛，和颜悦色道：“放下让你外婆洗，她洗了一辈子了，会洗得很！”叶光耀也开口：“妈！笛笛是读书人，和你怎么一样，我看你这碗都堆几天了，故意没问，就想看看你到底要懒到什么时候，结果你还是等笛笛回来收拾啊？”

外婆很快从厕所跑出来，她在围裙上擦了两把泡沫，嘟囔两声，抢过了潘笛手里的洗碗手套：“大小姐！不敢劳动你，我自己来，你去忙吧！”

潘笛看着她脸上讨好的笑和鼻尖上沁出的汗，并没有感到快意。此时空调房门打开，一个‘小炮弹’扑到她身上：“笛笛姐姐！你回来啦！我在家里等你好多天了，你快来房间里陪我玩第二人格。”

叶光耀也看着小儿子，虽然说着责备的话，鱼尾纹却笑出来了：“凌霄，不是说好让你潘笛姐姐教你做寒假作业吗，怎么变成玩第二人格了？”

叶凌霄跳进他的爸爸和爷爷中间，一人亲了一口，然后抱着他爸的脖子不停摇晃：“我要学爸爸说的劳逸结合，也玩第二人格，也学习！”

叶光耀被儿子逗得哈哈大笑，捏了捏他的胖脸蛋：“好好好，劳逸结合，去吧去吧，先让潘笛姐姐陪你玩一会儿你的‘第二人格’。”他又抬头吩咐道：“潘笛，凌霄念叨你大半年了，你陪他玩会儿，看着他点，别让他玩太久了。”

叶凌霄欢呼一声，一把夺过叶光耀手里最新款的华为手机，熟练地输入密码解锁，拉着潘笛就往房间跑。潘笛从未拥有过手机，对这类游戏一窍不通，只能手足无措地坐在旁边。好在叶凌霄游戏水平颇高，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观众来欣赏他精彩的操作并送上赞美。

潘笛绞尽脑汁捧场夸了几句，又看见叶凌霄手指翻飞，在游戏对话框里用错别字飞快地骂着配合不佳的队友。潘笛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开麦克风直接说呢？”叶凌霄丢给她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老气横秋地说：“开麦？让他们听到我声音，会骂我是小学生的！”

潘笛只好在这完全空白的领域陪笑了一小时，与此同时，饿着肚子的书昀也收拾好赶到了医院。

“沈书昀？”沈贞静正提着个热水瓶出来打水，就看见护士站前，女儿正缩着脑袋向一个值班护士询问什么。

她急忙上前，跟护士道了声歉，便一把拉过书昀，几乎是拖着将她带到楼梯间。压抑着怒火，沈贞静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是跟你说了这层楼新收了传染病人，让你千万别来吗？你考第一那次我没怎么说你，这次期末考成什么样，心里没数？还敢往医院跑！赶紧回家去！医院事情这么多，我哪有空管你？不知道心疼心疼妈妈吗？我有空……自然会回去看你。”

书昀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沉默了几秒，再抬起头时，声音哀切：“妈，今天……是我生日。我好想你。”

沈贞静明显愣了一下，慌乱地提高了声音：“我没忘！江城这边都兴过

农历生日，妈是想……以后跟这边一样，都给你过农历生日。先回去啊，家里留了钱，想买什么自己买。等你农历生日那天，妈一定回去陪你。”

书昀听着母亲的解释，嘴角扯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什么也没再说，任由母亲推着她，一步步走下楼梯。

而当沈贞静打好热水回到病房，拿出手机想要设置一个提醒时，她才猛然发现——女儿的农历生日，早在两周前，就已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