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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2页)

李沁屈膝行礼,藏袍的褶皱在青砖上压出浅痕:"多谢将军周全。"她抬眼时正撞见达扎路恭转身的背影,他腰间的蹀躞带上悬着枚铜质令牌——那是赞普亲赐的调兵符,此刻在天光下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和亲那日,礼部尚书在咸阳桥嘱咐的话:"郡主肩上担的,可是这大唐万里疆土的安宁。"

"巴桑会把府里新熬的酥油茶给你备着。"达扎路恭的声音从廊柱后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赞普已命人快马通报长安,你我。。。。。。各司其职便好。"

李沁没再答话,转身踩着石阶往下走。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她抬手拢了拢披风。远处的转经筒还在吱呀转动,将古老的祈愿送向云端,而红山宫的金顶在云隙间偶尔闪现,像枚悬在天地间的印章,盖在这片她深感陌生又不得不扎根的土地上。

红山宫八层寝殿内,三层厚毡层层叠铺于石砌地面。底层是防潮的牦牛皮,中间垫着吐蕃产的羊绒毡,最上层则是长安织造的云锦,踩踏其上,无声无息。仆妇们刚用掺了柏叶的热水擦拭过铜炉,此刻里面焚着从大唐带来的合香,在空气中氤氲出独特的暖意。半开的外间窗棂,将远处法号声裹挟着风冲进来,落在紫檀木屏风之上。这屏风乃李奴奴的嫁妆,其上雕刻的《大明宫图》在午后微光的映照下,镀上一层金边,含元殿的飞檐在香雾间微微浮动。

李奴奴斜倚在垒起的迎枕上,绛红色寝衣领口绣着缠枝莲纹。月白色绫罗抹额勒于额间,巧妙遮掩了产后的倦容,唯余一双清亮眼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襁褓中的婴儿。小家伙裹在白狐裘里,皱巴巴的小脸仿若晒干的杏子,鼻尖却透着健康的粉红,呼吸间胸口轻轻起伏,好像有只振翅欲飞的小蝴蝶藏在里面。

“公主,来擦擦手。”东娘捧着铜盆踏入,盆底铺着从长安带来的干玫瑰花瓣,遇水便缓缓舒展,在水面晕开一片淡淡的绯红。李奴奴抬手时,腕间银镯滑至肘弯,小臂上尚未褪尽的红痕显露无遗。

她指尖轻触女儿耳垂,温热之感传来,恍惚间忆起十二岁那年,她还在大明宫,二姐宜城偷来御膳房枣泥糕,塞给她时说:“阿奴你记着,女儿家的心要像长安的春天,既能守着宫墙开花,也能跟着风跑遍天涯。”那时候她还笑二姐性子野,如今才知道,所谓天涯,便是这般滋味——青稞酒的浓烈,酥油茶的醇厚,还有这望也望不见长安的广袤穹庐。

稳婆之前诊脉时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娘娘脉息虚浮,胞宫受损难复,往后怕是再难有孕了。”李奴奴并未觉得可惜,反倒松了口气。往昔在大明宫做养女的岁月里,她见尽皇子公主们为争宠而施展的种种手段,那些明争暗斗,比吐蕃的凛冽寒风更能伤人。如今怀中抱着这小小的生命,于她而言,已然足够。

“你说,该叫你什么好呢?”她用指腹轻轻蹭着婴儿脸颊,小家伙突然咂了咂嘴,似是在回应。窗外的风卷着经幡声掠过,李奴奴望着屏风上的大明宫,眼眶不禁泛起红意——阿爷此刻会在长安城的王府里吗?还是又出去游历天下?若是知晓添了外孙女,会不会高兴?会不会赏王府下人双倍月钱?会不会如同当年她生辰的时候,在王府里隔空陪她吃一碗长寿面?

“父皇当了外公,定会设宴庆贺。”她对着婴儿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笑意,“等你长大了,阿娘便求赞普送你去长安看看。去瞧瞧曲江的流杯池,望望乐游原的绚烂晚霞,去看看……阿娘长大的地方。”话音未落,外间传来仙絮的通报声:“赞普驾临——”

李奴奴急忙拢了拢衣襟,东娘手脚麻利地放下一侧的床帐,将哺乳用的锦被搭在床沿。尺带珠丹爽朗的笑声先一步传入:“奴奴可醒着?”紧接着是仙絮轻柔的阻拦声:“赞普稍候,容奴婢为您拂去寒气。”

片刻后,尺带珠丹挑开帘子走进来,绛色锦袍还残留着殿外的寒意。他搓着手在原地转了半圈,目光炽热地锁定在襁褓之上,活像一只紧盯着猎物的狼崽。“你瞧你,急成这副模样。”李奴奴嗔怪道,却不自觉地往他那边挪了挪身子,方便他能看得更真切。

“你是没瞧见!”尺带珠丹压低声音,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你生产时,天上悬着轮大金眼,比大昭寺的金顶还要耀眼!金光刚漫进红山宫,稳婆就来报喜了。宗喀师大呼神兆,说咱们女儿是天眼化形,赐名帝惹——便是天眼天珠之意,奴奴你说这名字可好?”

说着,他便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想触碰婴儿脸颊,却被李奴奴轻轻拍开:“洗手了吗就碰?当心把寒气传给孩子。”尺带珠丹嘿嘿笑着缩回手,挠头的模样,让李奴奴恍惚间想起长安坊间那些初为人父的书生。

“公主,该喝药了。”砚梨端着药碗进来,青瓷碗沿热气升腾。尺带珠丹立刻抢过碗:“我来我来!爱妻辛苦,且饮此汤。”他那郑重其事的样子,逗得李奴奴险些笑出声,又怕惊醒孩子,忙用帕子捂住嘴,接过碗一饮而尽。

苦涩瞬间在舌尖蔓延,她眉头微蹙,砚梨赶忙递上蜜水。李奴奴含了一口,却又缓缓吐在银盂里:“刚生了孩子,乳母说不能沾蜜,免得过奶给孩子。”尺带珠丹见状,急忙拿起旁边的苹果干:“那吃这个?去年从中原运来的,甜得很。”

“赞普且到外间稍候。”东娘适时上前,手中捧着绣着瑞兽的小襁褓,“公主该给小郡主开奶了,您在这儿多有不便。”尺带珠丹脸上的兴奋稍稍褪去,恋恋不舍地又看了眼婴儿,捏了捏李奴奴的手:“那我去找宗喀师商量庆典,晚上来陪你用膳。”

“晚上再说吧。”李奴奴斜睨他一眼,“我这两天累坏了,说不定正睡着呢。”话虽如此,指尖却悄悄勾住他的袖口。尺带珠丹心领神会,又磨蹭片刻才被东娘“请”到外间,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叮嘱:“药苦就含片苹果干,别硬撑着。”

屏风外传来他与东娘的交谈声,隐约是在商议庆典该摆多少桌宴席,是否要等待大唐回复——若是大唐要派使节来,多半要等待使节一起。李奴奴听着听着,眼皮愈发沉重。婴儿在怀中轻轻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哼唧声,她陡然醒来,低头轻拍襁褓,鼻尖突然泛起一阵酸楚——那回不去的长安,总得有个人替她再看上一眼。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停歇,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婴儿脸上,绒毛都被镀上一层金边。李奴奴温柔地吻了吻女儿额头,轻声低语:“娘的小帝惹呀,乖乖睡觉吧。等你醒了,就能看见这世上最美的日头了。”

远处的法号声若隐若现,与红山宫檐角的铜铃声相互和鸣,宛如一曲跨越千山万水的悠扬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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