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只是如此。”叶疏说,“存在,变化,消失。再存在。这就是全部。”
他走向陈煦,在茶几对面重新坐下。目光落在那些深褐色的、已经冷掉的栗子壳上。
“你的迷茫,”他轻轻点了一下那些残壳,“在于总想给‘存在’本身,找一个‘为了什么’的答案。”
陈煦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升职加薪,买房买车,是过程,不是目的。结婚生子,是经历,不是终点。”叶疏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小锤,轻轻敲打着陈熙固守的认知,“得到了,体验了,然后呢?然后就是新的过程,新的经历。直到终点。”
“那……那意义呢?”陈煦挣扎着问,声音干涩。
“意义,”叶疏的唇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像一个虚幻的波纹,“是露水在阳光下蒸发前,那一瞬间的晶莹。是叶子落下时,那一道弧线。是江水奔流时,那一点力量。是……”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栗子壳,“是这糖炒栗子,刚出锅时的甜香和暖意。”
他抬起眼,直视着陈煦:“它不在遥远的、未来的某个目标里。它就在此刻,你呼吸的空气里,你感受到的迷茫里,你刚才吃下的那颗栗子的味道里。”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城市永恒的、低沉的呼吸声。
陈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震得他有些发懵。他一直以来追逐的、焦虑的、为之迷茫的东西,在叶疏这番话面前,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失去了重量。
是啊,露水存在过,哪怕短暂,那一刻的晶莹就是它的全部。叶子生长过,飘落过,那一道弧线就是它的姿态。他此刻的迷茫和困惑,本身不就是活着、在思考的证明吗?
非要给所有事情按上一个宏大而遥远的意义,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徒劳的自我折磨。
存在本身,体验本身,就是意义。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还沾着一点糖渍的手指,又看向那堆冷掉的栗子壳。刚才那粉糯香甜的滋味似乎还留在舌尖。
一种奇异的平静,如同晚风般,缓缓吹散了他心头的迷雾。那迷茫并未完全消失,但它不再是一座沉重的大山,而变成了一片可以与之共处的薄雾。
“好像……有点懂了。”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
叶疏不再言语。他拿起已经凉透的茶杯,将剩余的茶水慢慢倾倒在窗台那盆绿萝的土壤里。水流渗入,无声无息。
陈煦也安静下来,不再焦躁,不再试图寻找答案。他只是学着叶疏的样子,看着窗外越来越多的灯火,感受着这个秋夜微凉的空气,回味着口中残留的栗子甜香。
白露为霜,天气转凉。
但有些冻结的东西,似乎反而在无声中融化了。
陈煦离开时,没有再说那些关于未来和意义的宏大话题。他只是指了指桌上剩下的几颗冷掉的栗子:“这个留给你明天吃吧,虽然冷了,但味道还行。”
叶疏微微颔首。
门轻轻关上。
公寓里重归寂静。叶疏走到桌边,拿起一颗冷掉的栗子。壳变得有些硬。
他走到窗边,看着陈煦的身影融入楼下街道的人流。
然后,他低下头,仔细地、耐心地,开始剥那颗冷掉的栗子。动作依旧缓慢,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平和。
窗外,秋夜正深。
而存在本身,无需答案,已然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