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依旧嘴里嚼着不知何物,下巴扭动着,用颓废的眼睛看看西格玛,上下打量这别扭的装扮,留意了一下西格玛脚上穿的还是他自己原来那双运动鞋——诶?原来他一直没有换上舞鞋吗——西格玛赶紧踏两小碎步把脚缩回阴影里——
大叔随后叉了叉腰,随意地撇撇嘴,呼出一口浓郁的气息说:“哼哼,可爱——反正也没人住,这(样)吧,你住那那那最体面的房间吧,就在一楼最那那边。你多少看着给点就行了哈啊——”
大叔打了个哈欠,接过西格玛递来的一小叠钞票,看清楚西格玛手上戴的是只工地手套后,更乐了,不由得斜眼一笑,不过他对此慷慨的数额自然满意,随手揣进衣袋,又摸来房卡交给西格玛,接着瘫倒在沙发上,听着沙沙作响的收视设备。
“这里的人真善良啊,果然还是差点的地方好……不过一些细节上还是得谨……!”西格玛感叹道,又忽地闭上了嘴,踏两小碎步将整个身子都隐匿在阴影当中。
哈哈哈,好一个“救世主”啊!
大叔狐疑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西格玛。
西格玛照着房卡上的号码,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前。他早已做好了里边会有多么脏乱的准备,他推开房门——
嗬,还可以,里面竟然出奇的整洁,就是有股淡淡的腐朽气味,不过应该不会是居民碎片散发的。房间里有一扇宽敞的窗户,推开可以看到不远处即为断崖,视线下移便能看见地面向上射来的霓虹,就算是白天也一样能看见,并且外边的空气还算清新。
而室内则摆有一张尽可能体面的大木床,上面铺着未知材质的软垫和被褥。床右侧则是一张厚实的木书桌,放了一个蔫了花的盆,然后一把椅子。房间的另一侧放有一个储物柜,柜旁有一些清洁工具。厕所与房间相连,设施完备,令人满意。
房间稍显阴暗,但橘色的灯光会从破碎的水晶灯泡间迸出,驱散它所能及的黑暗。
“真不错啊!塔城高级的酒店住不了,我也不需要必须住在很差的地方不是吗?那这里刚刚好!还颇有一些我自己房间的味道……”
说到这里,西格玛脑海里浮现出他在乌各利老家的卧室。有些朦胧,还能看见父母进来坐在自己床边或与自己玩乐,或呵斥自己,或讨论学业,或议论工作,或催促婚恋……随后便是戛然而止,只剩下一张默默在书桌上注视自己日日夜夜的全家福。
他的鼻头有止不住的酸楚,长长的假发垂下来,遮蔽了部分视野,又一扫全日的倦意,像极了那天他在骤然的风中伫立在父母坟头旁的模样。
往日的洪流和着橘黄的灯光,化作了橘色的海洋。西格玛就沉浸在这汪洋之中,触碰不到塔城地面的觥筹交错,也体会不到亲友给予的安心可靠,还企及不到那个在梦里夜半来天明去的奥利弗小姐……
与众人离别,去日的悲喜便随之无限放大,再放大,然后沉沦。
不,你父亲用木桩刺穿你……不对,你母……不是,总之你不能沉沦!
“我不能这么消沉,我得入乡随俗,感悟每个值得留念的瞬间。”
这才对嘛。
于是西格玛将盒子藏进被子下方,锁好了房门,带走房卡,悄悄离开了这间“旅”。
“不行,晚上还得回去工作呢,得找到下去的方法,最好是离住处近一些的……至于奥利弗小姐,显然不太可能出现在——不,她或许性格和我一样,也喜欢来这种偏僻的地方感悟生活呢?”
他便沿着褪色的道路,在摇摇欲坠的阴影下前进,每次一到尽头,就上下眺望这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色,任凭想象力奔逸出来,探索极上极下,一番慨叹之后换个方向,继续前进。
明灭的路灯,特殊的漆味,清脆的八音盒……
西格玛步态优雅,举止风度翩翩。他被这家“图琳的玩具店”吸引,灰黯的橱窗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木工玩具,其中有些玩具勾起了自己的回忆。
“啊,是当初听着风铃,和奶奶坐在一起的感觉,奶奶喝水,我玩玩具。有点想起来了,怀念,果然触景生情并非只是书上刻板的理论……旧旧的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一番思索过后,他决定进去瞧瞧。
“叮铃铃——”
西格玛推开橱窗旁的玻璃门,门上的铃发出柔和的声音。
“请进——哎,小锁娘(姑娘),你好啊——”
年迈的女声,有些沙哑,但仍然保持着活力——和西格玛设想的一样,简直就像误入了一章温馨的童话。
西格玛莞尔一笑,微微点头,示以无声的问好。
“来坐坐吧,小锁娘!”老妇人低着头始终看着眼前的图纸,头朝一旁摆摆,“我家小店没啥跟得上时代的,你瞅瞅吧,有相中的话道一声,我会过来的,这些都是我纯手工做的。”
西格玛夹起嗓子,嗯嗯两声,然后环视起来。
确实是很老的小店,店里充盈着类似于柏林先生房间里陈旧又好闻的气味,还多了一份油漆与木料的清香。那位老妇人就坐在对门玻璃柜后的摇椅上,轻轻晃着,研究图纸。各式高矮的玻璃展柜和漆木展柜排布其中,而里面则摆放有各种小巧玲珑的木雕玩具。大一些的落地木柜上,摆放着木质工艺品,那辆夹杂有金属零件的木制自行车尤为醒目。
不过这一切,在角落那具闭着眼的胡桃夹子木偶面前,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