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竟是他对她还不够狠,还没有让她体验过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怖和绝望。
如果他真的恨她,如果他真的不爱她,他会怎么对她?
周奉疆阖了阖眼,媜媜,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别逼我到时候真的这么对你。
你现在还有挽回的时机,直到现在,我还可以在心里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说,这不是你的主意,这不是你的错,都是你姐姐和张道恭他们在利用你、蛊惑你,你只是太单纯了,所以才被他们给蒙骗了。
我只要看到你写一封回绝你姐姐的信,只要你回绝她,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一切都不存在。
爱你如初。
但他显然对自己还是不自信的。甚至在冯氏再度入宫给媜珠送信之前,周奉疆还让佩芝去暗示过她。
是媜珠养在暖阁里的那些笼中鸟。
有一日媜珠去暖阁里看了看这些鸟,佩芝便在一旁搭腔说:
“马上就是春盛时节了,外头许多人家时兴在这时节到山上郊外去放生些鸟雀鱼兽的,说是做场善事,积积德,兴许这些放生了的鸟兽们在一春里又能诞下许多幼兽,更是多子多福的好兆头。”
媜珠微笑:“那的确是行了善事了。”
佩芝又说:“陛下知道娘娘必定喜欢这种事,那日还问起婢子,说娘娘本就总惦记这些鸟儿养在笼中可怜,要不要咱们宫里也学学外头的风气,趁哪一日是好日子,挑些宫里豢养的鸟兽放到山上去。一则也是替娘娘行了善,二也是叫娘娘往后不必牵挂这些笼中鸟了。”
媜珠还认真考虑了一下:“倒也未尝不可。”
见她还真的往这上面想了,佩芝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撇了一下,说话间语气也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似的:
“原来娘娘也觉得此法可行,婢该死,婢僭越,婢那日在陛下跟前却是替娘娘回绝了,娘娘恕罪。”
媜珠不解:“为何?”
佩芝遂细细解释道:“娘娘您只看这鸟儿关在笼中可怜,可咱们却并不知道鸟儿们自己是否觉得自己可怜,更没细想过,这些被人锦衣玉食一般细养长大的鸟儿,到了外间还能否活下来,咱们当真放他们,是行善还是作孽呢?”
她指给媜珠看:“娘娘就瞧这只画眉吧,它是边上这只老得快不行了的老画眉生的。这老画眉若是放出去,必是活不长的,保管没有三天两夜就能饿死在外头。这小画眉呢,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不知什么叫自己捉虫子吃,能放得吗?而且它还能无忧无虑地和自己母亲住在一块儿,又有天伦之乐可享。如今这母女二鸟被娘娘养着,分明就已经是一件善事了,娘娘还何苦放它们呢?”
媜珠沉默不语,面色有些不快。
佩芝见她被说得不高兴了,赶紧又换个语气和她讲起笑话来。
“婢再说个好玩儿的闲谈给娘娘听,这事儿千真万确做不得假的,就是咱们周家从前真真有过的事!这还是在先帝生母俪阳公主时候的事……”
也就是媜珠的祖母俪阳公主,昔年嫁到冀州后也喜欢养些鸟儿。
她有一只极漂亮的大鹦鹉,那鹦鹉又聪明又漂亮还会讨人喜欢,是番邦献来的,被公主的父亲熙宗皇帝赏给公主的。
公主因说这鸟儿金贵,又是君父所赐,一路陪着她从闺阁少女时期带到夫家周家的,所以惯常把这鸟儿放在笼子里,只有公主偶尔逗弄它时才会把它放出来。
那鹦鹉被俪阳公主惯得不行,鸟食精细得比人吃的还金贵,就连喝的水都是公主命人去山上道观里取来的最清澈干净的甘泉。
原先这鹦鹉被养了许多年都相安无事,偏偏有一年在冀州时,公主腹中正怀着先冀州侯周鼎,常日卧床养胎,许久没有陪那鹦鹉好好玩过。
那年家中忽然来了一群麻雀儿,整日站在公主院子的廊下,还总有三五麻雀跳到鹦鹉的笼子上和那鹦鹉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鸟语。
公主院中的婢子们起先觉得有趣,后来忽然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因为她们怀疑那些麻雀儿不安好心,似乎是在挑唆公主的鹦鹉和它们一起去外头玩,每每这些麻雀儿来了,那大鹦鹉就异常焦躁,总是在笼中扑腾着翅膀回应着它们的呼唤,像是想要和它们一起出去玩似的。
有人把这事告诉正在养胎的公主,问公主是否要把鹦鹉挪到房里养着,免得它被放在外面,整日被那群麻雀撩拨得不安心。
公主犹豫片刻,还是说算了,不必挪了。
“挪到屋里,见不得日光,它更要吵嚷起来,不如在外头让它透透气吧。何况它又不是傻子,我这儿好吃好喝养着它,它要出去做什么?它只要敢出去,没有三日,保管饿死它。”
结果就是这一念之差,那鹦鹉就没了。
是在一日清晨里,它自己用鸟喙啄开了笼门,在一群麻雀的鼓动下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当时不少婢子们都瞧见了,争着去追它、唤它的名字让它回来,也没能叫动它。
“后来呢?这鹦鹉自由了?和它那群麻雀友人一起回归山林了?这麻雀也是有趣,难道当真是万物有灵,它们也知道自己的同类被困在笼中可怜,所以每天来陪它玩么?”
听到这里,媜珠忍不住发问。
佩芝冷笑:“自由?友人?娘娘是把那群杂毛畜生想得太好了。娘娘,您知道这逃出去的鹦鹉后来是个什么下场么?”
“——那鹦鹉逃出去的当日,便被那群麻雀儿一块啄死啃食了,吃得一群麻雀儿一嘴的鹦鹉血,满地飘着鹦鹉毛。”
佩芝说,“公主丢了这鹦鹉,心疼得不得了,老侯爷那时也心疼公主怀胎的身子,于是就叫人在附近都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把这鹦鹉找回来,结果竟然就在咱们冀州侯府的后苑里发现了。当时那鹦鹉已经被啄死了,死在地上,它那群麻雀友人们争相围着去啄它的肉,把它鸟肠鸟胃都啄出来一地,一群麻雀鸟嘴上全是血。”